极目新闻记者 张渊
“我给孩子退芭蕾班，结果对方只给我们退一半学费，差着一万多块呢，感觉自己被坑了。”近日，武汉市民黄女士向极目新闻热线（027-86777777）反映：2020年底自己为女儿在天鹅湖少儿芭蕾（永旺梦乐城金银潭校区）培训机构报了为期一年的少儿芭蕾班，2021年又续费了两年的课时。然而，最近她因为想换城市发展而提出退费时，却得知两万多元的课时费用，只能退一半。这样的退费方案，让黄女士直呼“霸王条款！”
天鹅湖少儿芭蕾（永旺梦乐城金银潭校区）
家长：课还没上只能退一半学费
黄女士家住武汉永旺梦乐城金银潭店附近，2020年底，在商场吃饭时，遇到一家名为天鹅湖少儿芭蕾班工作人员正在推销舞蹈课程，对方主动表示可以让孩子当场免费试听一节课程。“孩子上完课觉得芭蕾舞衣服好漂亮，再加上老师说芭蕾对提升孩子形体气质十分有效果，本来我想考虑下，但老师说当场报名才有优惠，我就没有再犹豫，当场报了名。”黄女士说，当时自己交了一万多元，课时为期一年，每周来一次，消耗两个课时，共计一个半小时。
“后来遇到疫情，上课也是断断续续，大概2021年6月左右才复课，第一年的课还没有上完，老师就联系我说，学校有优惠活动，如果现在不报以后会涨价，让我再续费两年比较划算。”黄女士介绍，自己再次续费主要是由于工作人员打消了自己的后顾之忧，“他们说，后边如果不上了，反正可以随时退费，并且是全额退费。我想着反正孩子喜欢也离家近，就同意续费了。”
黄女士提供的续费转账记录
黄女士向记者提供了两份当时的部分转账记录，共计18936元，“还有一笔五千块，因为时隔太久，找不到了转账记录，反正最后总共交了两万多元，购买了288个芭蕾班课时。”同时，黄女士还给记者提供了一份电子合同页面，但是无法点开，只能看到有效日期显示为2022年5月28日至2025年9月27日。而当记者问到所谓“随时退费，全额退费”是否在合同中有明确规定时，黄女士坦言，自己并不清楚合同内容，“只是听老师介绍，我就签了字。确实有纸质版合同，但是现在也找不到了。”
黄女士提供的电子合同页面显示合同有效日期为2022年5月28日至2025年9月27日
“其实在2021年，我也觉得，都学了一年了，孩子连基本的几个芭蕾舞蹈手势都不会，但是孩子本来也小，也没有对上课质量有过高期待，只是当作一个娱乐项目。后来到了2022年，孩子突然就不想去了，一年大概就上了几次课。”黄女士告诉记者，最近因为自己想换一座城市发展，便向天鹅湖少儿芭蕾提出退费申请，不过对方的退费方案却让她傻了眼。“我们大概还剩两万多元，对方说合同约定只能退一半，我们连课都还没上，怎么就只能退一半？如果是违约金，这也太高了吧！”
黄女士告诉极目新闻记者，自己也查询了解到，根据2018年国家相关文件规定，中小学校外培训机构不得一次性收取时间跨度超过3个月的学费。因此，黄女士认为，与培训机构的第二次合同，属于三个月内课时的总共有24个课时，每节课80元，共计1920元，在这个范围内，自己愿意承担扣除一半960元的违约费用。至于超出三个月的费用，本来就是属于培训机构违规变相超范围收取，因此这部分费用必须全部退还。
“没有认真看清合同是我的疏忽，但是我也是因为他们工作人员多次口头承诺全额退款才签的字，我现在觉得他们这就是套路和‘霸王条款’。”黄女士表示，自己与天鹅湖少儿芭蕾已经协商多次，但是对方一直用合同来压我，必须扣掉百分之五十，所以我才求助于极目新闻。”
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查询页面截图
培训机构：确实不合理但以公司规定为准
黄女士所说的课时学费是否准确，合同内容是否真的“退费就得扣一半”？为此，2月14日下午，极目新闻记者陪同黄女士一起前往天鹅湖少儿芭蕾金银潭校区了解情况。
天鹅湖少儿芭蕾培训机构位于商场F3层，门头广告显示属于武汉市东西湖区零芭蕾艺术培训学校有限公司，记者通过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了解到，经营范围许可项目属于从事艺术培训的营利性民办培训机构（除面向中小学生、学龄前儿童开展的学科类、语言类文化教育培训）。
天鹅湖少儿芭蕾（永旺梦乐城金银潭校区）年度续费广告横幅
对于黄女士涉及的具体课时和费用，该校区余姓负责人介绍，目前，黄女士所报课程原本是288个课时，当时共交了23936元，期间消耗了29个课时，还剩下259课时，共计21525元。而对于退费规定，余姓负责人向记者提供了校方统一的格式合同，其中提到“未消耗任何课程者，可退还已付课程费用的80％；已消耗课程小于全部课程三分之一（不含）者，可退还已支付课程费用总额的50％；已消耗课程大于等于全部课程三分之一且小于全部课程一半（不含）者，可退还已付课程费用总额的30％；已消耗课程大于等于全部课程一半以上者，不退还任何费用；以上不退的费用视为违约金。”余姓负责人表示，黄女士的情况属于“已消耗课程小于全部课程三分之一（不含）者，可退还已支付课程费用总额的50％。”按照这个规定，目前公司只能向黄女士退还一半的费用，也就是一万余元。
天鹅湖少儿芭蕾（永旺梦乐城金银潭校区）提供合同中关于退费的规定
黄女士质疑，当时工作人员多次口头承诺“全额退费，随时退费”，同时并没有尽到将合同内容必要告知消费者的义务，余姓负责人表示“这位陈老师，据我了解，她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她也在我们机构从事多年，不然也不会成为资深老师。”
记者提出，早在2018年就有明确规定，中小学校外培训机构不得一次性收取时间跨度超过3个月的学费，为何天鹅湖少儿芭蕾会向黄女士一次性推销长达两年的课时费用？余姓负责人承认：“确实不合理，我们现在明确规定了，最多收三个月，我们会讲清楚。”同时，这名负责人再次解释道：“我们会让家长自愿选择，如果选择交一年或者更多费用的话，会有更多优惠，那么为了优惠，家长非要交一年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经过双方沟通，最终这名负责人表示，为了尽快解决纠纷，培训机构愿意将扣费额度从50％降低到30％，退还70％的费用。对于这样的方案，黄女士表示，自己依然不能接受，“他们的合同压根就不合理，而且推销过程中我感觉都是套路！”
2018年8月6日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意见
律师：属于“霸王条款” 可申请调处或起诉
那么，天鹅湖少儿芭蕾提供的合同是否合法合规，关于退费条款的约定又是否成立？而黄女士的诉求又能否得到支持？记者就此咨询了陕西恒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知名公益律师赵良善。
赵良善律师认为，双方合同约定不退的费用视为违约金，且约定已消耗课程小于全部课程三分之一（不含）者，可退还已支付课程费用总额的50％，显然合同约定的违约金过高。根据《民法典》第五百八十五条规定：“当事人可以约定一方违约时应当根据违约情况向对方支付一定数额的违约金，也可以约定因违约产生的损失赔偿额的计算方法。约定的违约金低于造成的损失的，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可以根据当事人的请求予以增加；约定的违约金过分高于造成的损失的，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可以根据当事人的请求予以适当减少。”如果违约金过高的，黄女士有权请求法院或仲裁委予以减少违约金。
赵良善强调，根据《民法典》第四百九十六条规定：“格式条款是当事人为了重复使用而预先拟定，并在订立合同时未与对方协商的条款。”该合同属于培训机构提供的格式合同，约定的条款是格式条款。同时，“已消耗课程小于全部课程三分之一（不含）者，可退还已支付课程费用总额的50％”这一条款明显加重了消费者的责任，不合理地减轻了培训机构的责任。根据《民法典》第四百九十七条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该格式条款无效：（一）具有本法第一编第六章第三节和本法第五百零六条规定的无效情形；（二）提供格式条款一方不合理地免除或者减轻其责任、加重对方责任、限制对方主要权利；（三）提供格式条款一方排除对方主要权利。”因此，该条款系“霸王条款”。
赵良善表示，根据国务院办公厅出台的《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意见》指出，培训机构不得一次性收取时间跨度超过3个月的费用，不得在公示的项目和标准外收取其他费用。因此，本事件中，培训机构收费违反了该《意见》。
赵良善指出，上所述合同约定的违约金过高以及合同条款是霸王条款等原因，黄女士的诉求是合理的。同时，赵律师建议，如果培训机构销售人员曾多次向黄女士口头承诺 “全额退款，随时退款。”黄女士应注重收集当初培训机构销售人员的承诺。培训机构尽量与黄女士协商处理退费事宜，如协商不成，黄女士可向当地消费者协会、市场监督管理局、或教育主管部门反映，申请调处；或者直接诉诸法院，由法院依法公正裁判。
教育部等十三部门印发《关于规范面向中小学生的非学科类校外培训的意见》
教育部将全面排查非学科类校外培训
2023年6月底前完成整改
极目新闻记者了解到，“双减”工作实施以来，学科类培训治理取得阶段性进展。但与此同时，非学科类培训机构资质欠缺、质量难以保证、无端制造焦虑、扰乱行业发展秩序等问题也比较突出。2022年12月底，教育部等十三部门印发《关于规范面向中小学生的非学科类校外培训的意见》，对非学科类校外培训治理作出系统部署。
《意见》要求，各地要对照非学科类培训机构设置标准，对现有机构进行全面排查，不符合设置标准的要对标整改。对2023年6月底前仍不能完成整改的培训机构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针对备受家长关注且担心的机构“退费难”“卷钱跑路”等问题，《意见》鼓励培训机构采取先提供培训服务后收费方式运营，采取预收费方式的，培训机构预收费应全额纳入监管范围，各地根据工作需要，采取银行托管、风险保证金的方式，对培训机构预收费进行风险管控。培训机构不得一次性收取或以充值、次卡等形式变相收取时间跨度超过3个月或60课时的费用，且不得超过5000元。全面使用《中小学生校外培训服务合同（示范文本）》（2021年修订版），明确培训项目、培训要求、培训收退费及违约责任、争议处理等内容，保护群众合法权益。
（来源：极目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