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 产业科技
“到底什么时候能退费？”
科仕捷的学员仍在四处寻求帮助，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要求科仕捷为自己的虚假宣传行为负责并退款赔偿。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学员们因留学服务纠纷控告科仕捷，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已在科仕捷留学服务项目中花了十余万元。
面对科仕捷的推诿，有些学员采取了更果断的做法，选择向警方报案，案由则是诈骗。一项原本在去年下半年就完成的留学服务，如今已经陷入到一场漫长的僵持中。
科仕捷全称为成都科仕捷出国服务有限公司，这家成立于2017年的教育企业主营业务是留学咨询中介。在其服务项目中，里斯本大学学院管理学硕士项目被学员质疑宣传与服务不符，承诺一年取得学位证，实际到手却是一张非学位学习文凭。
当学员把不被中国官方认证的毕业文凭发给科仕捷讨要说法时，科仕捷避开认证问题，要求学员出境撰写论文并答辩，可获得相应硕士学位。
至此，科仕捷留学服务的AB面被揭开。一面是在宣传推广时，未充分提示风险，不当承诺与里斯本大学学院直接合作，一年就能取得国外大学硕士学位；另一面是通过服务协议甩开自身责任，把文凭与学位分隔，利用信息不对称诱导学生以高价购买一年制非学位学习文凭。
“花了十几万到来头买了一张学习证明，即使是全日制学习证明，不能认证不具有学位效应，就等同于一张废纸。”事实上，学员从接触科仕捷销售人员、购买课程到学习的整个过程中，并未发觉所学硕士项目无法取得硕士学位。
有学员表示，直至毕业后数月，才通过学校视频会议中看到完整的录取通知书。“看到通知书那一刻傻了，第二页说明了该硕士项目就是非学位课程，而科仕捷此前转发给我们的通知书只有一页，大家全然不知所学的真实课程。”
除了科仕捷涉嫌虚假宣传，与其相关的合作方，也存在资质不明的情况。法国亚太教育协会(ENOFAP）是里斯本大学学院的招生授权方，在境内合作科仕捷等多家教育机构，但它作为境外非政府组织，未能在境外非政府组织办事服务平台上被查询到。因此，其可能并未登记或备案，涉嫌在中国非法牟利。
关于科仕捷招生问题以及法国亚太教育协会资质合规情况，「产业科技」多次致电相关方，均未得到明确答复。
这批里斯本大学学院的学员去年七月份就已毕业，长期维权并未取得进展，直到今年三月初事件发酵，大学才组织他们说明解决方案。
但此时距离毕业已经八个月。
残缺的毕业
能顺利完成学业并拿到学位证书，是学生选择留学中介的主要目的。但对于科仕捷的学员来讲，毕业了却未能看到学位证书的影子。
2021年10月，李华（化名）在成都科仕捷留学顾问引导下，报名了葡萄牙里斯本大学学院的管理学硕士项目，本想按计划一年后取得相关学位证，却没想到所得文凭并不被官方认可。
“实际科仕捷的留学项目就是个坑，我被骗服务费168000元，同时也浪费了一年时间。”在李华签订合同前，科仕捷工作人员承诺2022年7月毕业，2022年10月左右发学位证，并保证可以通过中国教育部留学生服务中心认证。
当李华拿到毕业证电子版后，去教育部留学生服务中心进行认证，认证结果显示“该毕业证是就读非学历教育课程所获得的毕业证书，不属于葡萄牙官方认可的高等教育学位证书”。
察觉自身利益受损的不只是李华，科仕捷通过多家关联公司招生，在里斯本大学学院硕士项目上拥有较多学员。工商信息显示，科仕捷主要由吴思峰（科仕捷CEO）、罗相宜控制，所关联的公司包括北京斯泰尔教育咨询有限公司、四川斯泰尔教育咨询有限公司等。
认证失败后，科仕捷学员们立刻质问科仕捷，但大多未得到直面回应。一直到数月后里斯本大学学院召开交流会，学员才知道残缺的毕业是必然结果。
因为，科仕捷根本没有把完整的录取通知书转发给学员，而关于他们所学课程是非学位课程的信息，就在那页被截留的通知书中。
根据科仕捷学员提供的聊天截图信息，2021年11月，科仕捷工作人员将学员录取通知书转发给学员，但只有一页，页内信息仅包含学员基础信息等内容。
彼时，有学员要求科仕捷工作人员让大学将录取通知书发送到自己邮箱，科仕捷工作人员应允，可是学员未收到大学发送的完整通知书。学员称，科仕捷表示可能是邮件服务器的问题。
随着学员意见反馈增加，3月10日，里斯本大学学院召开线上视频会议，向学员解释了他们报名的真实课程项目。视频会议中，里斯本大学学院相关老师向学员展示了完整的入学通知书，里面明确标注该硕士项目是一个非学位的课程。
“这是我们第一次知道我们的录取通知书还有第二页，他们（科仕捷）把一个非学位的课程项目包装成一个硕士学位项目来骗我们。”
得知科仕捷转发的通知书是非完整版后，部分学员在会议结束后给法国亚太教育协会发邮件索要里斯本大学学院录取通知书原件。随后，法国亚太教育协会将大学录取通知书发送给学员，并且附上了他们将录取通知书转发给科仕捷的邮件记录。
学员提供的录取通知书显示，学员在科仕捷推荐的里斯本大学学院管理学硕士项目中，完成所有课程后将获得一个非学位课程的毕业文凭，这与学员去年七月毕业后所取得的实际证书一致。
通知书第二页
“我们当初要是看到录取通知书第二页所说的非学位项目，立马就会终止合同，因为这跟他们（科仕捷）承诺的硕士学位项目，以及可以在通过中留服认证完全不是一回事。”学员表示。
不仅仅是录取通知书，里斯本大学学院在2月份给学员发送的官方声明，也明确了学员所学的是非学位课程。
里斯本大学学院邮件
根据里斯本大学学院声明，该批科仕捷学员的课程已经结束，所学的仅是一年制全日制教育课程，非学位课程，硕士学位需另行申请。
被包装的留学服务
在学员看来，学校的邮件和原始录取通知书都明确说明这是一个非学位项目，科仕捷隐瞒这个项目是没有学位的事实，欺诈大家。并且做出可通过中留服认证的虚假承诺来骗取大家信任。
从多张学员与科仕捷工作人员的聊天截图中，可以看到科仕捷工作人员曾对学员称，毕业不需写论文，拿到证就可以直接申请中留服认证。
当被问及该硕士项目是否需要答辩以及是否是正式学位证，科仕捷工作人员对学员表示，结课后三个月左右发放学位证，学位证非临时学位证，为正式学位证。
此外，根据科仕捷相关工作人员所发布的里斯本大学学院一年制管理学硕士招生简章，项目介绍中明确列出“一年全日制，疫情期间网课修学分”，“毕业获得葡萄牙公立大学学位+中留服学历学位认证”。
而根据科仕捷学员提供的中留服认证结果，学员毕业仅取得了非具有学位效用的高等教育文凭，不能认证。科仕捷此举被学员质疑宣传亦与实际不符，涉嫌虚假宣传，诱导购买留学服务项目。
当学员向科仕捷相关工作人员询问当初为何承诺毕业后发学位证时，工作人员不作答复。学生把中留服认证结果发给科仕捷，科仕捷亦未做回应。
3月10日，科仕捷发布一则有关里斯本大学学院的声明，其中提到学员报名前自行咨询过校方并确认后再报名，并非由科仕捷做承诺。但部分学员反映，报名时并未与校方直接沟通。
科仕捷还称，如官方声明所示，除了（Executive Master diploma）文凭，学生仅需撰写论文并再出境通过答辩，即可申请获得官方硕士学位。这明显与科仕捷工作人员在宣传和推介课程项目时所承诺的不符。
值得一提的是，科仕捷在声明中未提及中留服认证问题。学员表示，这正是科仕捷的软肋，因为所得毕业文凭在中留服根本认证不了，而科仕捷国际在合同里写了，不认证要全额退费。
近期，里斯本大学学院通知学员要继续交5000欧元申请学位课程，在科仕捷学员看来，这恰恰说明原来的项目没有学位，但学员已经毕业了，想要学位须另行申请并缴纳学费。此外，学校邮件还说明，最后的毕业证书不保证中留服认证。
对于科仕捷在招生过程中涉嫌虚假宣传，以及截留学员录取通知书等事项，「产业科技」于3月16日至3月17日多次联系科仕捷求证未果。直至一位康姓科仕捷工作人员出面回应，其称已经把相关问题反馈给领导，等领导回复才能确认。
截至发稿前，仍未等到科仕捷回复。虽然科仕捷在宣传过程中涉嫌虚假宣传、不当宣传以及诱导消费，但在合同层面将自身风险规避。
根据学员与科仕捷签署的留学服务协议，学员申请葡萄牙里斯本大学学院留学，就读管理学专业，最终所获文凭为管理学硕士文凭，2021年开班，疫情期间采取线上授课方式进行。
在服务项目及费用一项中，科仕捷先是说明学生获得文凭为管理学硕士文凭，然后又补充学员按照科仕捷安排，境外学业后，撰写论文并通过答辩，最终获得硕士学位毕业证书，所获证书可做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国外学历学位认证书》。
不过，合同中也露出猫腻。在缴费环节，科仕捷在服务协议中称，学员需在获得学校录取通知书后，3个工作日内缴齐款项，否则学位不予保留。此处，再次验证了科仕捷利用学位，诱导消费者购买留学服务。
“他们通过虚假信息和虚假承诺来诱骗我们签订合同。”科仕捷学员认为，科仕捷虚假宣传在先，签订合同在后，已侵犯消费者合法权益。
授权及合作方存疑
从科仕捷的整个销售环节看，科仕捷还尽可能拉近自身与里斯本大学学院关系，以获取学员信任，进而引导其购买留学服务项目。
根据学员提供的材料，科仕捷此前在招生过程中向学员展示授权书，表示取得里斯本大学学院直接授权，在国内招生管理学硕士项目。并且科仕捷在合同中标注学员费用由科仕捷代收，汇至葡萄牙校方官方指定账户，该指定账户的账户名为成都科仕捷出国服务有限公司。
但里斯本大学学院官网显示，并不直接与中国的机构（代理）合作。当学员质疑科仕捷的授权书时，科仕捷相关工作人员却称，国内的机构一直都是和ENOFAP（法国亚太教育协会）合作的，而ENOFAP才是和学校直接合作的。
据法国亚太教育协会官方介绍，其是经由巴黎省政府许可，在1901法案框架下成立的非盈利性质的教育组织，主要为亚太地区有留学深造需求的大学在校生、在职人员、企业高管提供法国、西班牙、芬兰、美国等欧美国家高校的国际教育服务。里斯本大学学院管理学硕士项目是其合作的教育服务之一。
在国内，法国亚太教育协会在北京和青岛设有办事处，与国内的沈阳科卓、嘉恒教育、蓝橡树教育、科仕捷等教育机构建立合作关系。2019年，ENOFAP开始开拓中国市场，2020年在中国招收1000多名学生，覆盖欧美多国的20多所高校。
另外，官方介绍显示，法国亚太教育协会中国办事处行政主任周琪，还任职于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筹款部主任；中国办事处财务主任李鑫，任职于北京富欧美奥国际信息咨询有限公司执行董事；中国办事处教务主任王帝，任职于中国集团公司促进会教育委员会主任。
作为境外非政府组织，法国亚太教育协会在境内设立代表机构（办事处）必须登记备案，并于境外非政府组织办事服务平台公示。经查询，境外非政府组织办事服务平台并无法国亚太教育协会相关登记和备案信息。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外非政府组织境内活动管理法》，境外非政府组织在中国境内开展活动，应当依法登记设立代表机构；未登记设立代表机构需要在中国境内开展临时活动的，应当依法备案。
境外非政府组织未登记设立代表机构、开展临时活动未经备案的，不得在中国境内开展或者变相开展活动，不得委托、资助或者变相委托、资助中国境内任何单位和个人在中国境内开展活动。
按照境外非政府组织境内活动登记流程，公安机关是境外非政府组织在中国境内开展活动的登记管理机关，政府部门是境外非政府组织在中国境内开展活动的相应业务主管单位。法国亚太教育协会属于教育类境外非政府组织，业务主管单位多为教育部门。
「产业科技」从北京市教育委员会国际合作与交流处获悉，法国亚太教育协会北京办事处并未存在相关登记流程。
北京市教育委员会工作人员称，“代表机构如果涉及我们教育部门是主管单位的话，前期我们是一定收到他们的材料的，我们没有接手过这个单位的任何材料。”
法国亚太教育协会可能存在未登记或备案，在境内多地开展活动并与其他盈利性教育机构合作开展活动的情况。一旦违法行为确立，则面临被取缔等处罚。
《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外非政府组织境内活动管理法》第四十六条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由设区的市级以上人民政府公安机关予以取缔或者责令停止违法行为；没收非法财物和违法所得；对直接责任人员给予警告，情节严重的，处十日以下拘留：
其中包括未经登记、备案，以境外非政府组织代表机构、境外非政府组织名义开展活动的；境外非政府组织未登记代表机构、临时活动未备案，委托、资助中国境内单位和个人在中国境内开展活动的。
对于法国亚太教育协会的资质问题，「产业科技」多次联系其相关负责人以及官方电话，以求核实，但均未接通。
就在科仕捷陷入服务纠纷时，法国亚太教育协会称，此事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的确有里斯本大学学院硕士合作项目，但不包含中留服的认证。“这是跟科仕捷合作后，科仕捷虚假宣传导致的。”
学员的不满情绪仍在蔓延，而法国亚太教育协会似乎更倾向于与科仕捷撇清关系。另一边，科仕捷也将公司注册资本由500万元降至50万元，官网电话再无法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