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市拱墅区老牌公办初中大关中学的初一学生们本来是要在十一长假结束后开始上晚自习的。在黄金周期间,本地报纸已经多次报道这件事,有人说这是为了给公办初中晚自习造势,但显然家长的积极推动在媒体作用下产生了过大的影响,教育局很快就出手了。
杭州市教育局 10 月 11 日突然发函,重申义务教育阶段学校,不得组织通校学生参加在学校的晚自修,对已组织或拟组织(含所谓由家委会组织)通校学生参加在学校的晚自修的,要立即停止,并妥善做好学生家长的沟通解释工作。
文件中“含所谓由家委会组织”字眼特别值得注意,比起 80、90 后熟悉的由学校统一组织、 有老师答疑的晚自习,这类借用学校场地、家长自行组织、轮流管理的晚自习形式已经在杭州的初中悄悄流行。家长还能组织大型晚自习,这在十几年前根本难以想象。而就像媒体报道的那样,很多学校尤其是公立学校在这件事上都是被家长“推着走” 的。
比如大关中学计划在国庆后让初一全面开始晚自修,学校方面表示开设晚自修是 “为了回应家⻓的需求”,家长们建议 “学校的教师、环境、课程等各方面都很优质,希望能够安排晚自习,提升孩子的学习效率。”因此学校根据家长诉求提出 “每个班有75%及以上的家长同意才能开设晚自修” 的要求。另一所春蕾中学同样原计划在国庆假期之后开设晚自修。
从这些报道以及评论中不难看出,家长们倾向学校组织晚自习的心态很简单,一方面是认为在校晚自习等于高效率,孩子一起自习氛围好,如果能有老师答疑就更完美了。另一方面则是无需上校外晚自习或培训班,还能省下一笔费用。
学校开设晚自习的好处那么多,所以禁令一出就引发了家长众多不满,政务网上全是对此禁令的投诉。
晚自习的根源还在于公民同招。公民同招后,不论公办还是民办,生源趋于混合,但因⺠办本身带着鸡血气质,那些特别想进⺠办但没摇中的家长就会更希望公办学校能够抓紧学业,“弥补” 跟民办学校的差距。有人说,⺠办是孩子学校家长一起在跑,“我们稍微想跑就被喊停”。禁止通校生上晚自习的禁令一下,这些想上晚自习的家长既不爽又痛苦。如果想鸡娃,只能自己辅导或求助课外机构,是更费钱费力的选项。就像另一位爸爸简洁明了地指出,“减负加钱”。
所以有明年孩子即将升入初一的 80 后家长在杭州本地论坛 19 楼上发帖表示,“今年刚实行公⺠同招政策,本来心理还有些许庆幸,娃虽不是学霸,但也想拼拼。想着安慰自己,公办现在生源肯定比以前好,总得崛起吧。现在一条条政策下,公办取消实验班,不能另类教学,取消晚自修,种种原因被投诉。民办全体师生,包括家长都在拼。很想问问这样公办还怎么较量呢?”
该家长态度坚决,明年无论如何都得去摇民办,至少自己努力过了。
有对晚自习趋之若鹜的家长,自然也有比较佛系的家长。有些孩子学习比较自觉,一个人在家学习效果很好,没必要一定限制在学校学习并搭上往返学校的时间。
正如家长吐槽,“学校说是自愿但都是强制的,我家不想参加,老师还特意打电话过来说大家都参加,让我们也尽量参加。老师都这样说了,家长敢说不吗?”
禁止通校生晚自习让这类家长松了口气。
还有一类家长则彻底否定晚自习,认为在校学习效果并不比单独在家更高,还妨碍了自己孩子“偷偷用功”。
有看不过反对禁令的家长直言,“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一群镇不住孩子的家长在那里瞎要求学校晚习班,搞的貌似他们家孩子很好学,家长很鸡娃的样子,是想干什么?孩子很好学、家⻓很鸡娃的,根本无所谓学校是否搞晚自习”。话很戳心,但确实是大实话,很多家长更多把学校当成了管教孩子的工具,让学校来当管教孩子的 “恶人”。
还有一位六年级小朋友的家长则对晚自习的纪律表示质疑。“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想初中上晚自修。晚自修有老师管理(班主任或者四⻔主课)?如果有,那对学生来说还好,纪律有保障,但老师们的工作量太大了,早上要早自修前到,晚上要晚自修后才可以回家。如果没有,家长们认为这么一个班的学生在一起,纪律会比孩子一个人在家好?”
此外,想偷偷鸡娃的家长也属于不想晚自习的人。有些鸡娃家长很直白,“如果晚自习只是写作业不上课的话,宁愿没有,耽误我上校外培训班”,“自己一个人在家偷偷刷题不是挺好的嘛,大家一起在学校晚自修上课等于没上”。
虽然晚自习被叫停,但鸡血家长并不会因此就真的给娃减负,反而会投入更多精力,因为公⺠同招带来的生源差距巨大,谁也不想让自家娃变成吊⻋尾的那群人。
以杭州下城区一所知名民办学校为例,往年 40% 自主招生、60% 摇号的情况下,新初一摸底测试最高分和最低分差距为 100 多分,而今年的差距高达 313.5 分,几乎是往年的 3 倍。
分数差异悬殊,本就让家长焦虑怎么追赶,再加上杭州此前推行的 “分层教学”,家⻓更担心学校可能采取的不同层次的教学内容和教学资源会让自己孩子 “被” 落后。
比如 8 月份杭师大东城中学新初一家长们集中就向教育局投诉,学校打着分层走班政策擦边球玩文字游戏,实际以成绩对孩子分班,而且快慢班之间的师资存在差异。
还有十四中附属中学新初一家长也反应,学校里有尖子生班,配备的老师也最好,这与义务教育阶段学校均衡编班、均衡配备师资,严禁设立重点班、快慢班、实验班等不同类型班级的规定相违背。
但这些投诉得到的回复基本都是学校实施“分层走班”、“局部分层”等,师资配备均衡或会动态流动。
这里说的分层走班和被禁止的分班制度不同,指的是 2017 年浙江省教育厅公布在浙江省初中全面推行的走班制。各学校可自主确定分层教学学科与起始年级,主要在数学、英语、科学三科中进行选择。也就是说,学生的行政班级固定,但学校可以根据学生在三科的学业基础、学习能力和兴趣特点等情况将学生分成二或三层进行教学,而且一段时间就会根据学生学业变化进行动态调整。
但是这个本意是给“吃不饱”和“吃太撑”两类学生提供针对性教学的政策却在公⺠同招之后加剧了家长的焦虑,因为即便是根据能力分层,游戏主动权还是完全掌握在学校手中。
家长们担心,学校无法挑选生源又要保证在中考里的表现,可能会想方设法让优秀生源更拔尖,因此会在制定分层标准、任课老师配置时把优质资源倾斜于尖子生,而放松对其他孩子的要求,降低对后进生的教学投入。
如果家长爆料属实,也算是学校对公民同招最真实的反应,学校对生源被政策强行平均的焦虑实际并不逊于家长,“走味” 的分层教学也算是学校面对生源优势丧失之后作出的最大化利用资源的一种政策。
当进入民办成为了一个随机概率,优质生源势必会流向公办学校,也自然带动了这些学生家长对公办学校有更多要求和期待,而学校为此也承担了更大压力,要求晚自习或分层的 “猫腻” 也就不奇怪了。
家长和学校的这种焦虑也可以理解。
在上海杭州几个包邮区城市今年陆续执行公民同招之后,就已经有人等着看不能掐尖招生的名校们在三年之后被拉下神坛了。牛娃和牛校到底谁成就了谁的问题也许迟早会有答案,但是这两届家长和学校都不想让自己成为这个答案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