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羊 萧箫 发自 凹非寺
量子位 报道 | 公众号 QbitAI
天津大学这次出手，堪称雷厉风行。
昨天，11月19日晚，天津大学化工学院官网发表了一则情况说明，对化工学院教授张裕卿被实名举报一事，做出了回应：
已解除聘用。
此时，距离最初举报在网上曝光，仅过去数小时时间。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一篇长达123页的实名举报信在网上传出，直指天津大学化工学院教授张裕卿学术造假。
举报者是张裕卿曾经的学生吕翔——在4年前退学，硕士研究生肄业。信中揭露，2011年到2020年期间，张裕卿有大量论文造假、学术不端行为。
并详细列举了其论文造假、一稿多投的实据。
6年等待，123页举报信“我要是做实验，要你这研究生干啥”
吕翔自述出身农村，毕业于普通本科院校，辛苦备考一年多后，于2014年被天大化工录取为硕士。那时候的他与众多化工学生一样，怀揣着科研梦想。
我们学校每年能考上天大化工硕士的也只有一个，我想着以后一定要在天大好好搞科研，因为我真是热爱科研。
然而在导师张裕卿的实验室做实验时，吕翔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写期刊小论文时，张裕卿要求他们直接拿上上届的硕士毕业论文来用。在记录实验数据时，大家都在人为调整。
吕翔称，张裕卿的实验室，从2011年到2016年几乎从未预约过表征 （用物理或化学方法对物质进行化学性质的分析、测试或鉴定，并阐明物质的化学特性）。所有的论文数据和图片，无论网上截图、还是找别人借数据、要图片，都需要学生自己造假。
2011-2020年期间，张平均每年发表四篇SCI，据吕翔称，每篇SCI成本不足500元。而张的履历，也因此非常亮眼。
吕翔表示，之所以长时间无人举报，是因为张裕卿会在学生毕业时，逼他们签一份声明，声明这些实验数据都是真的，不然就让学生无法顺利毕业。吕翔于2016年6月退学，并曾于2017年与张裕卿教授就造假问题沟通过一次，但得到的回复如下：
那么，张教授造假的论文，究竟有多离谱？
造假如何离谱？
吕翔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例，详细列举了张裕卿在学术论文上造假的种种劣迹。
第一类，生造数据。无论是不符合要求的实验数据，还是没做过实验的数据，只要想，就能造出来。
这是吕翔小论文中的实验数据。这里会用到一个高中数学知识，lg(x)中的x必须大于0，否则就没有意义。所以，根据计算公式，这个数据原本根本就算不出来，但张裕卿却要求强行编一个数据进去。
这样的“违背常识”，不仅不止一次，而且吕翔自述称，这种现象“多着呢”。
据吕翔称，在涉及到膜的稳定性论文上，由于审稿需要，大论文上根本没有，张裕卿就指导吕翔预测数据。在张裕卿的“指导”下，吕翔在10分钟内就预测了6个月的数据，数据还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
第二类，直接上手P图，无论是自己之前发过的论文、还是网上的截图，都可以拿来P。
据吕翔称，下面的图，全都是来自一个样品，也就是说，5篇论文只做过1次实验。但因为这样的图在网上太难找，所以其他论文只能在第一幅图上进行加工。
除了一个图片抄袭加工五次，甚至还有直接在图片结果上进行改正，使数据看起来符合预期的。
下面这张图，据吕翔称，所有圈出来的峰值都是他们在后期自己加工P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论文更好写。
等等，似乎这张图还发现了什么华点？（嗯，张连自己的名字都打错了……）
这样的例子，在举报信中还有很多，吕同学历时4年，写得非常详细，有理有据，堪比论文——甚至最后还有参考文献。
多种学术不端，还为女儿开后门
不仅论文，在项目上，张裕卿也有造假。
2016年5月天津市科技兴海计划(KJXH2014-05)中期考核中，吕翔称，张裕卿同样造了假。他将购买的二氧化硅粒子，说成是合成的多功能新型粒子；将实验室十几年前的不锈钢装置，说成是做铸膜液用的装置。
此外，张裕卿甚至直接给自己2011年-2015年期间还在读本科的女儿张丝萌“开了后门”。给自己女儿发表的所有论文，二作永远是张裕卿的导师王荣树。
这里面，不仅自我抄袭（抄的硕士毕业论文），还给自己的女儿当上一作，这里只是其中的两篇，一共有7篇，一作4篇，3作3篇。
值得一提的是，据吕翔称，张丝萌本科就读于河北工业大学，从来没有来过张裕卿的实验室。
吕翔表示，张裕卿本人曾说，他在女儿上高中的时候，就让她帮忙修改过研究生论文了。
在张裕卿种种学术不端的行为压迫下，吕翔实名写出了这封长达123页、一共7章的举报信，提出了4点诉求：
开除张裕卿。
妥善处理张裕卿过去和现在的学生。希望张裕卿的受害者能被尽力安置。
赔偿。吕翔的4年助学贷款不仅没得到，还反受其害。
健全教师监管制度。希望学校能在研二给学生一个换导师的机会。
天津大学：已解除聘用
这封举报信，无疑给天大和科研界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但出于外界意料，这一次天津大学反应非常迅速，第一时间给出了调查及处理结果：
已解除聘用。
天津大学化工学院在官网发布的调查说明称：
收到有关张裕卿教授的实名举报后，学院立即成立专门调查组，依规开展调查。经调查组初步查证，认定张裕卿教授学术不端行为属实。
张裕卿教授承认其本人有学术不端行为，并愿意承担全部责任。目前，天津大学已解除与张裕卿的聘用合同。
其他相关问题正在进一步调查。
而天大这次雷厉风行，也被与近年来教育部重点打击学术不端的态度，联系在一起。
2016年，教育部就发布了《高等学校预防与处理学术不端行为办法》，其中明确规定了学术不端行为的认定和处理办法。
今年7月，教育部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面向中小学生的全国性竞赛活动管理工作的通知》。针对“学二代”现象，通知中第五条给出明确说明，重点是对于为子女、他人提供帮助参加评奖的的行为，无论是教师还是父母，或是其他人，一经发现，依据法规严肃处理。
违规行为包括让他人在未参加研究的论文上署名，代写论文或者代为进行创作、研究等等。
而就在这个月，教育部印发了《研究生导师指导行为准则》。
在严格遵守学术规范方面，《准则》要求，导师应当以身作则，强化研究生学术规范训练，尊重他人劳动成果，杜绝学术不端行为，对与研究生联合署名的科研成果承担相应责任。不得有违反学术规范、损害研究生学术科研权益等行为。
《准则》还强调，导师应加强培养过程管理，按照培养方案和时间节点要求，指导研究生做好论文选题、开题、研究及撰写等工作；严格执行学位授予要求，对研究生学位论文质量严格把关。不得将不符合学术规范和质量要求的学位论文提交评审和答辩。
网友热议
在关于这一事件的热议之中，不少网友为吕同学的勇气点赞，认为他不负天津大学「实事求是」的校训精神。
而123页逻辑严谨、叙述流畅的举报信，也让不少网友感叹——他对学术的热情，对科研的尊重。
知乎网友@方PK就认为，胸怀这样态度的学生，才叫做科研的脊梁：
我越看越肃然起敬、越看越触目惊心。吕同学是一个真的对科研有信仰、有责任、有担当的人。字里行间都是他对于学校的敬仰、对化工的热爱、对科研的尊重。他并不是一厢情愿的倾诉感情、反而是认认真真的把所有的有造假的文章和细节都一一列举出来。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前途受阻去举报自己的导师，正相反，他是因为导师对科学的亵渎才做了这个事情。
也有网友感叹，吕同学至情至性，甚至等到了同批同学毕业再举报，生怕因为自己耽搁同学前途。
还有网友引用了鲁迅先生《热风》中的一段话，表达对吕翔的敬佩之情：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
而天津大学这次及时出手的态度，也被各方网友点赞。
网友们也希望，此事能给科研工作者们敲响警钟，让后续更多有志学子，能在更加风清气正的学术环境中成长。
另外，据新京报记者采访，张裕卿表示，举报材料中有很多事实被歪曲，但他未进一步进行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