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在睡眠上面天赋异禀的人。
婴儿时期就非常与众不同,别的娃都是哄不睡,只有我是叫不醒,嗜睡到会让父母不停探我呼吸怕我睡死过去的程度。
学生时代就非常容易在课堂上睡着,睡得经常流一书的口水的程度。而且就算是主观想要认真听课还是抵挡不住困意,老师为了看着我还把我调到第一排,结果我在老师眼皮底下照睡不误。并不是我胆子大,纯粹是因为太困撑不住。
传说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需要的睡眠越来越少。
我却从来没在自己身上观察到这个规律,自从记事以来,我对睡眠的需求从没降低过,每天得睡10个小时才算满足,睡8个小时就明显会很疲倦,睡少于7个小时状态就差得像鬼,脾气暴躁不说,所有反应都会慢很多倍,行动宛如活体僵尸。
即便是孩子是小宝宝的时候,最忙最累那些年,我也还是得保证自己每天加起来能睡7个小时以上。所以给小娃做睡眠训练是我的唯一选择,如果他们不能保证我的睡眠,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犯婴儿遗弃罪……
与我强烈睡眠需求配套的,是我强大的入睡能力,只要是我想要入睡,无论什么环境什么姿势,3秒钟内就可以就地关机晕倒进入深睡眠。
记得十多年前的时候,看到我妈经常被失眠问题困扰,我当时十分同情的同时也不太能理解,闭上眼睛怎么能睡不着呢?她却说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老娘像你这么大也是走到哪儿睡到哪儿,年纪大了就完全不一样!等你到岁数就知道了!
我当时完全不相信自己这种睡神级别的人物有一天会失眠。但是这些年来,我却也开始逐渐懂得了失眠者的世界。
其实客观上我并没有失去3秒钟进入深睡眠的能力,譬如孩子难得自己在玩不理我的时候,我就可以见缝插针迅速睡着毫不含糊。但现在的问题是,一旦我拥有了一个大块时间可以尽情睡觉的时候,我的内心深处就开始抗拒入睡。虽然身体累得要瘫,脑子里却一刻都不想休息……
正如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也永远哄不睡一个想醒着的人。
所以理智上我再怎么明白自己应该早点睡,少熬夜才能拯救自己的皮肤和头发……结果依然是睡不着!
别说我这个工作性质特殊,孩子睡了往往是工作的开始,就假设今天晚上没有任何工作,可以早睡补眠,这个睡着的历程也是非常艰辛。
总有没干完的活儿
一般晚上孩子要睡之前那一两个小时我是最累最困的,总算把他们都送上床,我都快要晕倒了,可收一旦拾洗漱完闭上眼睛,我至少得从床上跳起来三次,才能重新躺得踏实了,好像总有些不得不做的事儿,非得闭上眼睛之后才能想起来:
天啊,孩子的饭盒忘了刷,不起来刷明天恐怕要臭掉!
噢,不!仓鼠今天好像没粮了,可不能饿坏了它!
啊!妹妹新买的校服得拆掉包装准备好,要不她早上又要吵着没衣服换了。
还有妈妈托我网购的东西,得赶紧下订单了,要不然明天一忙活又忘了!
老公到底是哪天看牙医,明天还是后天来的,我得再确认下。
……
一系列操作之后,终于都搞定了,本来昏昏欲睡的脑袋瓜子也变清醒了不少!
总有放心不下的事儿
其实变清醒了也不要紧,咱想睡还可以睡,只不过需要闭上眼睛多酝酿一下困意。问题是脑子里七想八想的速度,远比困意酝酿的速度要快很多倍:
唉,下期文章要选什么题呢?从哪个角度写比较新颖呢?找一些什么例子呢?
其实两个小朋友昨天发生的事挺让人思考的,要不要写一写?可是他们两个为什么会那样呢?我是不是当时处理得不太对啊?唉……我为什么总是在事情过后在想到最好的办法呢?嗨,再怎么都比娃他爹强很多,这个家伙今天实在是过分,我得和他谈谈……嗯他好像还没睡着,要不要现在说?算了算了,讨论半宿还要不要睡了?累死人了!可是今天不讨论明天又忘了怎么办?诶对了,好像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他说来的,是什么来的?现在这脑子是越来越不行了,下次一定要写在备忘录里,可是备忘录也总是忘记看怎么办?
……
就这样,一系列乱七八糟的问题在我脑子里发生链式爆炸,疯狂增生,根本停不下来。我可以从工作想到家庭关系再想到经济形势乃至世界变化趋势,然后绕一圈再想回工作……就这样好像是想了一大堆,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想,循环往复无穷无尽。因为每个问题都不让人轻松,越想越是沉重,越想问题越多压力越大,于是越想越睡不着,索性睁开眼,然后最后一丝困意也随之消失了。
总有颗缺乏娱乐的心
既然完全不困了,那就玩一会儿好了。
脑子里就这样冒出了魔鬼般的念头……
人到中年,童年时那些“想当大人”的梦想基本差不多都实现了:终于可以自由支配的金钱,终于可以在家庭里做决定的权力,终于可以在社会上拥有一定的价值,终于可以不听父母长辈的话,等等等等,我们终于拥有了一整套可以支撑自己独立自主的资源体系。
可事实上,“当大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和为所欲为,因为我们丢掉了童年时期最不在乎却也最宝贵的东西——闲暇时间。
中年人理论上可以调动这个家里的一切资源,却只有时间不属于自己。中年人的清醒时间比工资还不禁花,因为工资还可能会涨,时间永远只有那么多,被孩子、伴侣、工作、老人、家庭事务一起拥上来轮流瓜分一遍之后,连渣渣都剩不下。于是,中年人想要有点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娱乐一下,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从自己的睡眠里抢出来点“私房时间了”。
而“失眠”所产生的多余时间,简直是中年人完美的避风港。
我没有为了玩乐而不顾家庭和工作责任哦,我只是想睡睡不着而已……脑子里已经自动找好了理由,让我可以毫无愧疚感的在黑暗中滑手机……时间就这样匆匆过去。
直到脑子已经疲劳到感觉不到刷手机的欢乐,才能心满意足的睡着……于是就又造就了一个缺乏睡眠的夜晚。
总有把人活活吓醒的梦
然而睡着并不是终点,因为你不知道会不会做个噩梦,把你一切入睡的努力打回原点。
年轻的时候最吓人的噩梦也就是高考考砸了,醒了之后笑了笑翻个身接着睡。
中年的噩梦却不一样,就算意识到自己是做了梦,不但笑不出来,反而陷入更大的恐惧。
我会重复梦见我把孩子弄丢了,梦见孩子出意外了,梦见房子着火了,梦见老公失踪了,梦见发生战争了,梦见公号大量掉粉,梦见不知为何一堆留言在骂我……这种噩梦并不频繁,但只要偶尔发生一次,就足以让我在冷汗之中重新思考人生,顺便摧毁我的后半段睡眠。
譬如说前两天我要凌晨4点直播,于是特意9点半就睡觉了,结果闹钟没响,一觉醒来已经将近6点了,当时就把我吓傻了,下一刻就把我吓醒了,再看时间,还不到11点!那一瞬间我对自己所在世界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会不会我现在还在做梦,不久后会再醒一次,然后发现其实自己真的睡过头了呢?
我发现人到中年之后,实在太容易做噩梦了,可能因为中年人拥有的太多,操持的太多,恐惧和焦虑的事情也变得尤其多吧!倒不如年轻时那么无牵无挂睡得那么踏实了。
不禁要感叹,人生啊,有哪一段是什么无忧无虑的呢?好不容易走过毫无自由的童年时期,青涩惨绿的少年时期,穷酸窘迫的青年时期,终于来到了丰饶鼎盛的中年,却不得不承受这份丰饶鼎盛所带来的压力与负担。
人啊,图什么呢?竭尽全力的去追求这世间的美好,求不得就很痛苦。可求得了也没有更快乐些,总是疲于奔命的去维护这一大摊,而且没有一刻不在害怕失去,总是难以得到内心的宁静。难怪佛说,众生皆苦,我现在终于有点悟了!
可换个角度想,即便每个夜晚都不再能像过去那般香甜,我也并不排斥这份人到中年所要承担的“并发症”。
毕竟那些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啊!想要守护好它们,就算殚精竭虑一些又有什么委屈的呢?
这正是有家的代价,有事业的代价,有爱的代价,也是我存在的价值啊!
想到这里,似乎这份失眠,也随之变得有意义了一点点了呢!
不过,尽管如此有意义,还是让我今晚能睡个好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