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平原上,有支秘密发展的乡村小学足球队

没有足球,万万不能!

没有足球,黑堡小学——这所位于冀中平原的普通农村小学可能不会受到关注。

2015年,足球运动作为新鲜事物被体育老师“引进”学校,经过5年时间,足球正在改变着学生的校园生活,同时也带来一部分争议。

在土操场尽情踢球

下午4点,家长们陆续聚集在黑堡小学门口的影壁前,等待接孩子放学。见我背着相机,坐在花池边的一位老人起身,指着墙后百米之外的土操场:“是记者?报道下学校操场吧!土了吧唧的,踢球的尘土都能飘散到校门口,呛人的很!”一位驾驶三轮车的中年男子补充道:“能不能给上面反映下,把村里的初中迁回来,孩子们上学太难咧!”

聚在旁边的几位妇女随声附和,表示不反对孩子在课外时间踢球,但学校条件相对简陋,孩子做运动之前哪怕老师们在操场上喷些水,也不会起那么多尘土。

有人指着教室方向:“搞足球的老师!”人群中的议论声渐渐变小,等李乾佑走到跟前,村民们开始向他反映土操场的问题。

黑堡小学位于河北省保定市望都县西部,距离北京200公里。由于早年撤点并校,现在生源主要来自附近5个农村,共6个年级,300多名学生,其中报名参加足球运动的学生有80多人。

小学操场面积约占学校整体面积的1/3,和村民耕地仅有一墙之隔。操场上摆放着球门和球架,靠近教室的一侧立有几个旧迹斑斑的肋木,周围栽种着成排杨树。

因为没有硬化,操场春夏季节多为杂草,雨后泥泞不堪;秋冬季节杂草枯萎后,操场中央似戈壁,除少量碎石外,多为松软的细土,踩在上面可以留下清晰的脚印。

操场入口处搭建有一排彩钢板棚,供学生停放自行车用。中午返校,一部分学生会放下自行车,拿出车筐的足球径直跑向操场,赶在下午上课之前踢一场小规模的球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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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份天气干燥,只要有风吹过,操场上的尘土和落叶会随之飘扬。

上午大课间隙,除了一年级,学生们会整齐划一地在操场排队跑操——除每周两节体育课外,这是大部分学生必须参加的课外运动。淘气的学生会故意在地上跺脚,让尘土四起,有时学生们的膝盖以下会被尘土包围,跑完步,鞋子和裤子呈土黄色。

摆脱土操场,不仅是部分村民和学生的诉求,作为体育老师,李乾佑同样希望学生们能在干净整洁的操场上课、踢球。由于新冠疫情影响,2020年原本翻新操场的计划被暂时搁置,他希望明年学生们有机会在新操场上踢球,但又感慨已经毕业的得意弟子们“啥都没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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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天黑得越来越早,学生们课外踢球的时间不断被压缩。每天放学之后,他们将书包堆放在操场入口处的水泥地上,自愿留校组队,摸着黑参加校内对抗赛。部分家长们则站在操场边观战,等待接孩子放学。

秘密发展的乡村小学足球队

11月11日中午,李乾佑在县城开完会,驱车赶往10公里外的黑堡小学,准备下午的体育课。他在村口小饭馆点了一碗方便面和两个烧饼,花了10元钱。饭后,他将没有吃完的烧饼打包装进口袋里,说下午饿了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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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学校,早到的学生主动打开学校大门,李乾佑将车停放在影壁之后的空地上。由于很长时间没有洗车,车身上积着厚厚的尘土,有学生在车门玻璃和后风档上留下了很多有趣的涂鸦。旁边别的老师的车子则显得干净很多,没有涂鸦和笔画。李乾佑说,“学生不敢那样乱画”。

一个胖男孩经过,看到刚刚停好的车,兴奋地跑向同班同学面前:“体育老师的车在那儿,下午能上体育课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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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办公室,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由红色纸张包装着的手绘贺卡,仔细端详着里面的内容,随后置于书堆上。贺卡上面用铅笔画着心型图案,下面写着“爱你哦!小妍妍”。

除了教师节当日收到一部分礼物外,李乾佑平日偶尔也会收到学生们的自制贺卡。他从抽屉之中拿出来一叠贺卡向我展示,其中有些还充满着足球元素——打开一张蓝色花型纸张,可以看到学生们精心裁剪的红色折叠花朵和两片绿色的叶子,花朵旁边有一个黑白相间、不那么规范的足球做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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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点半后,返校的学生越来越多,一位男孩敲响办公室的门:“报告老师,今天下午还上体育课吗?”

在小学,学生们每天都在热情期盼着体育、音乐和美术等课程,有孩子甚至向我“控诉”某某老师前段时间曾占用了体育课,他们为此感到很不开心。

因为足球,学生们和李乾佑的关系十分融洽,在很多学生眼中,老师不再是权威的象征,而是亲密的伙伴甚至是队友。

黑堡小学之前由一位教龄30多年的老教师担任体育老师,体育课上主要教授学生们投掷技巧和田径技巧。我问过当地的部分教师和村民,体育课留给他们的印象多为——列队、跑步、做操、解散——然后放任学生各自玩耍。

李乾佑担任体育老师前,学校并没有大规模开展球类运动课程。在老教师的认知中,体育课可以简单搞些跑跳运动,这些项目开展起来相对简单,收效很快,可以轻松应对每年举行的县运动会,“跑步可以出成绩,虽然拼不过城里的学校,但好歹能拿上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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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体育老师后,李乾佑曾考虑:体育课能带给孩子什么?起初,由于学生们完全没有接触过定向越野,这个项目深受孩子喜欢。体育课上,学生们手拿地图,按照图示通过途中的各种障碍,并快速到达各个目标定点,在途中完成各个点位任务,最终到达终点——此项运动主要考察学生们的识图能力和团队配合能力。

自2011起,乡村学校少年宫项目在全国上万所学校开展,2015年教育部正式牵头负责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工作。在此背景下,2015年黑堡小学也成立了乡村学校少年宫,由老师和志愿者为农村孩子开展普及性课外活动,任课老师每节课有30元报酬。

那年3月15日,学校足球兴趣小组成立,李乾佑对于成立的日期特别敏感:“那天周日,你可以查,我记得特别清楚。”

足球兴趣小组成立之初,共有10多位男生接受训练。李乾佑回忆:“5年前,各种兴趣班和特长班并没有深入农村,学生们除了完成周末作业后,有很多时间练球、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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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器材室,橙色的实心球和干瘪的篮球已经积满灰尘,一部分几年前添置的足球置于地上。“那些足球质量比较差,已经踢坏了很多个,”但李乾佑又说,“如果连乡村体育老师都舍不得拿出这些球给学生们玩,那孩子们还能从哪里接触到足球?”

2015年暑假,8月3日早上7点半,学生们前来学校训练。由于天空阴沉,预报有暴雨,做些简单的训练后,李乾佑宣布原地解散。

“不行,不怕!”学生们聚在一起说,“踢球……”声音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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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这个细节,李乾佑坐在宿舍床上咧开了嘴:“学生都不怕,我还怕啥个?踢球!”

训练过程中雨水渐大,浸透每位队员的衣服,学生们光着膀子在操场上自由驰骋,脚踩过的地方形成小小的水洼,泥水和泥浆灌进他们的运动鞋中。伴随着杂草、烂泥和大大小小的水洼,队员们尝试着快乐足球。通过留存下来的照片,我们仍能感受到学生们对于足球的热情和热爱。

这件事情对李乾佑的触动很深:“有趣的故事太多,但是没有哪件事能掩盖过雨中踢球的经历,太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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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后,他决定组建校园联赛,各个年级组队进行校园内部对抗赛。初期,他花费不足千元购买了简单的训练设备和23件队服。成立相对专业的足球队。这个决定得到校长的支持,前任校长曾说:“搞教学,农村小学可能永远拼不过城里学校,但是我们学校老师有思想抱负,学校没有理由不支持!”

免费发放队服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队员们都穿着队服上学,“仿佛是身份的象征,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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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校园联赛的举办,报名参加足球训练的学生渐渐增多,但是摆在家长、老师和学生面前的经常是同一个问题:学习成绩怎么办?

有老师和家长并不太支持学生踢球。李乾佑的爱人——三年级2班班主任张晓靖却默默送着“助攻”。

足球队成立初期,张晓靖在课堂上鼓励学生去接触新鲜事物,而不是一味地专注于书本上的知识,更不是“死学”。讲述到这里,她特意声明:“我是班主任,三年级的孩子天性爱玩,我可没在明面上要求大家去踢球,只是旁敲侧击下,让大家去尝试新鲜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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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班主任的鼓励和默许下,2班学生踊跃报名参加足球训练。后来张晓靖调到县城工作,学生陈宇飞回忆:“上六年级的时候,1班踢足球的学生只有几位,我们2班却有16位同学踢球,这让新班主任很头疼!”听完这话,张晓靖坐在桌子一旁腼腆地笑着:“我挖坑了。”

陈宇飞更像是潜入班级内部的秘密特派员。2016年3月,三年级的陈宇飞成为当年唯一一位报名参加足球训练的女队员。一年时间,陈宇飞每次会跟着男生一起训练,踢比赛,直到2017年3月份,队里迎来了第二名女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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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乾佑下决心组建女足,现在看来,当初的决定显得非常正确。但是发展女足却不像男足那样容易。受世俗眼光、家庭因素和学习成绩的制约,女生练习足球并不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情。

为此,李乾佑甚至写好邀请函,让陈宇飞偷偷地送到女学生的手上。讲起这段经历,陈宇飞仿佛像讲谍战剧:“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地把邀请函交给女同学,问她:能不能一起踢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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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放完“邀请函”后,有10多位女生报名参加足球训练。2017年8月,黑堡小学女子足球队正式成立。

女足成立之初,较为尴尬的是找不到对手——不是实力有多强,而是找不到可以互相切磋的其他校园女足。因为很难找到和同龄女足比赛的机会,黑堡女足基本成为男足的陪练,校园对抗赛中很难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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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黑堡女足开始在全市范围内寻找对手,对抗赛是提高成绩的有效途径,但是由于女子球队很少,黑堡女足不得不面对众多男子足球队的挑战。

陈宇飞清晰地记得,外出比赛,4位女队员挤在一个标间中休息,人均住宿费只需20块钱。如果和附近的球队打比赛,老师们则会开着几辆私家车,载着学生们四处应战。

2019年6月,黑堡小学女足在保定市第三届中小学生校园足球赛中夺得亚军,这个成绩对于一支从农村走出的女子球队来说,含金量十足。李乾佑带领的女队从望都县数十所学校中脱颖而出,逐渐被外界认识。

截止到2020年5月1日,黑堡女足的战绩停留在23胜8平43负,其中对手大部分为男子足球队。

农村孩子,缺少的是机会

受计划生育、撤点并校和村民外迁等因素的影响,黑堡乡适龄学生正逐年减少。有30年教龄的刘会平老师直言现在“学生少了一大半”。在她的记忆中,之前每个年级会分3个班,每班有40多位学生,而现在,每个年级只有2个班,每班学生甚至不足30人。

“近几年造成学生大量流失的主要原因是村民外迁。”旁边一位中年女教师补充道,“多少村里人都去县城买房了,机会多,农村比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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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堡乡距离望都县城仅10公里,县城中不仅林立着更多的新建高楼,还预示着更多的机会和更好的资源。现在黑堡小学一年级每个班的学生不足20名,随着城镇化的推进,刘会平担心这个数字还会变少。

家长张立卿最担心孩子不自信。“如果张梓予(她的女儿)有特长,步入中学和大学后一定会自信。”她焦虑女儿和城里的孩子一对比,会有自卑心理,所以同很多家长一样,张立卿负责接送孩子,去县城参加各种兴趣特长班。直到张梓予接触足球,并代表黑堡小学去上海参加比赛,张立卿才意识到,女儿真正喜欢的是足球。

在黑堡小学发展足球运动的5年中,去上海参加比赛是绕不开的大事件。

2019年,黑堡小学女足为唯一一支女足,代表河北省去上海参加“2019年快乐足球冠军杯赛”,对手是来自全国范围内的7支男子足球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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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上海参加比赛之前,球队紧张训练,每天放学之后,女足队员们参加合练直到天黑。由于学校基础设施有限,操场无灯光,李乾佑甚至多次将私家车开到操场,打开车灯,把训练场地照亮。家长张立卿对这个训练细节印象深刻,“后来校长在操场上临时引出电线,接上电灯,方便队员训练”。

“老师,我最近在学扎头发,妈妈说去了上海,没人帮我了。”在动身前往上海前,张梓予和老师说。第一次去上海,家长们显得比学生还要紧张。张晓靖清晰地记着家长们经常咨询的问题:“老师,上海天气冷么?”“带啥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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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年龄最小的队员,去年读三年级的张梓予第一次坐高铁前往北京,然后辗转去上海参加比赛。张立卿印象深刻的是李乾佑传回来的一张照片,途中女足队员坐在大巴车上昏昏欲睡,只有张梓予趴在车窗前出神地观望着上海的高楼大厦。看了这张照片,张立卿觉得像女儿一样的农村小孩,缺少的走出去,看世界的机会。

但是在相对闭塞的农村,“女孩子踢什么足球”的质疑却一直困扰着女足队员、家长和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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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有朋友质疑女孩踢什么球,张立卿会强调女儿张梓予因为踢球,去过上海踢比赛,还坐过高铁。对于这件事,1年之后她仍感觉特有面子:“很多农村小孩没有机会,就连家长们又有几个人坐过高铁,到过上海?”

因为女儿去上海比赛,张立卿的观念发生潜移默化的转变:从起初怕影响成绩,不太支持女儿踢球,到现在完全接受孩子在足球队“历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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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上海之旅,女足队员们都异常兴奋,队员许静无意说过一句:“我是我们家第一位坐高铁的人。”张晓靖感觉那是孩子自然流露出的骄傲感和自豪感,但又觉得农村孩子能去趟大城市,实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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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队员,李乾佑同样是第一次去上海,交谈之中,他不断地道出“魔都”、“高端”、“场地太好”、“酒店高级”等字眼。张晓靖回忆说:“从北京返回村子的途中,李乾佑坐在小巴车里哭了,5年多的辛苦付出有了回报,黑堡小学足球队被更多的人看到了。”

去上海之前,李乾佑将歌曲《同桌的你》改编,途中张晓靖唱起了改编后的歌曲: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清晨那一抹晨曦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球场上奔跑的你

我也会经常翻相片

去回忆坚强的你

那时候无所畏惧的你

那时候坚毅的你

谁把你的辛酸说起

谁让你喜极而泣

你那时总是很努力

从未请半天假期

你也曾无意中说起

喜欢大家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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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女足成为黑堡小学的王牌,作为曾经的王牌队长,李乾佑颇为满意陈宇飞的场上表现。“射手榜第三名,后卫队员,进球大多数为任意球。”这是李乾佑对她的简短评价。

李乾佑对数字非常敏锐,甚至偏执,他热衷记录每位球员的各项数据。无论是出场次数、进球次数、场上号码和比赛得分等,都详细地记录在案。张晓靖甚至调侃:“像嫁给了机器人,下班就在电脑前敲击键盘,录入数据,发布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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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陈宇飞是在周日下午放学后,她和同学们刚刚从教学楼离开,走过水泥路,来到教学区一侧的中学操场集合训练。

由于多名黑堡小学毕业生寄宿在望都县第四中学,每周二、四,李乾佑会驱车前往操场,给队员们“特训”。简单的热身之后,女队员们会做些颠球、传球等基本功训练,男队员则从器材室搬出沉重的海绵垫子,练习射门技巧。

作为第一名女足队员,陈宇飞亲历了女足的建队过程,她同大部分女孩子一样,也曾面对“女孩子踢什么球”的质疑。

三年级之前,陈宇飞并没有接触过足球,她戏言自己是“靠着喜羊羊和美羊羊长大”的那一批孩子,大部分时间靠动画片填充自己的童年生活。直到看到学校男孩子在操场进行激烈的比赛,她觉得踢球意味着有大把时间可以和同学玩耍,于是报名成为一名女足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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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级时,每次开家长会,老师都会特意留下陈宇飞和家长谈话,谈话的内容大抵是成绩和踢球该如何取舍,陈宇飞说:“老师不太愿意让我们踢球,说踢球影响成绩。”

由于受应试教育影响,部分老师和家长更加关注孩子的学习成绩,缺乏对校园足球的了解,陈宇飞的家长也曾多次想让她以成绩为重,放弃踢球。陈宇飞感觉“家长们不懂足球带来的快乐,每次都和家长拧着来,继续踢自己的球。”

读初中,她仍会每天在学校接受训练,踢球,但家长并不知情。家长更希望她以后靠文化成绩考入高中和大学,而不是靠“体育特长生”这个身份考学。用陈宇飞的话说,家长需要她“在文化课中突出特长,而不是在特长中去突出文化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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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堡小学,多位老师表达了踢球会影响成绩的顾虑,要求学生在完成课业和考试成绩及格的前提下才能踢球,刘会平老师表示:“学校以‘学’字为重,把学习搞好,才能去踢球。”但谈话之余,她也特意回顾了去年参加校园师生足球赛时的场景,老师和学生们在操场和同场竞技,“出出汗挺好的,尴尬,把鞋子踢飞了!”

为了缓和这种潜在的冲突,李乾佑颁布了相对严厉的球员考核标准,每名队员需要签署入队保证书,并张贴在家中。其中规定:“经任课老师反映,未能按时完成作业达到3次,予以劝退;月考,期中考试等考试,1科不及格,停训2周,2科不及格停训4周,3科不及格将被劝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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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被问及足球能带来什么?陈宇飞和张梓予回答是“快乐”两字。从事教育几年后,张晓靖则觉得:“在农村,足球不仅带给学生快乐,还有先天不足的机会——农村学生缺少的是机会,是世面教育。农村学生比城市学生爱吃苦,但是由于见的世面少,敢于表达自己的机会也会少。”

校园足球的目的是普及足球教育,而非选拔专业性人才。通过足球,李乾佑的最早的一批学生中,已经有一些人通过校园足球选拔,顺利进入足球特色中学就读,还有人通过足球特长考入体校,成为一名足球裁判员。

如今摆在李乾佑面前的难题是,黑堡小学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踢球,单薄的师资力量和基础设施并不能满足基础教学。令他担心的还有除黑堡小学外,其它学校的校园足球发展前景不容乐观,这主要受制于专业性足球老师的缺失和整体足球大环境的限制。

11月中旬,黑堡小学足球队受邀来北京平谷区参加京津冀校园足球比赛,由于受天津疫情影响,未能成行。

未来,他希望黑堡足球队能有更多的对手,只有这样,才会提高队员们的足球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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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8日从上海返回学校后,李乾佑有感而发,他在公众号中写下:

“举目眺望,环顾北上广深,满城尽是高大上。这里有无数人工草甚至天然草的正规足球场,哪怕夕阳西下,还能在灯光球场里挑灯夜战……而在中华大地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并不是每个区域都能像北上广深那样。居住在某一片区域的人们,穿着并不帅气,打扮并不时尚,眼界并不开阔。某种程度而言,他们是被遗忘的那群人,自然而然的,也包括他们的孩子。”

“这里是河北的农村,这里满地黄土,杂草丛生。久居城镇的你可能无法想象这样的画面:略显凌乱的村落,写满岁月沧桑的教学楼,以及破旧的操场;你也大概从没见过这样的体育教师:穿着好不帅气的运动衫裤,在黄土地球场吹着哨子,一板一眼教孩子们踢球。千万别以为这只是作秀,这样的景象,已经持续四年有余。”

文章来源:看客inS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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