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感同身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除非,你们站在同一个角度,同一个处境,你才能读懂不同选择背后的辛酸与无奈。
就像很多人长大后,终于读懂了自己的母亲。
如果以前,有人问我,你的原生家庭是不太好吗?我一定会肯定地回答,的确不太好。
可是经历了世事的磋磨,我也成为了母亲,组建了家庭,我才明白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
现在再问我,我可能会说:只能说有一点缺憾,那个年代的人,有时代的局限性。
1
我的姥姥从小就告诉我,一定要恨我的奶奶。因为我一出生,奶奶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把我“藏起来”,不让老家的人知道。
出生没几天,我就被抱到了姥姥家,从小喝奶粉吃米糊长大。
不过,我的妈妈告诉我,她一直跟着我住在姥姥家,小时候没怎么离开过我。
谁说得对,我也不知道。我记事比较晚,这些都无处考证,也没有必要去争论到底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大概人在带着浓重感情色彩的时候,记忆也会出现偏差吧。
我对童年的记忆,没有那么悲惨,姥姥家有很多表哥表姐陪我玩,他们都很疼我,很护着我,我是没怎么受过欺负的。
要说我至今还记得的事情,就是姥姥家经常有打麻将的。那些大人以逗孩子为乐趣,经常把我逗哭,然后他们哈哈大笑。
他们很喜欢吓唬我,说我是“黑户”警察很快就会来抓我。我当然不知道事情的真假,只能自己躲进衣柜里,一动不敢动。
他们很快就把我忘记,我却依然不敢出来,我怕警察来了把我逮走。甚至到了现在,我还非常害怕警察,即使我知道,警察不会抓我,可是那种莫名的恐惧怕是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还有一个姥爷,非常讨厌。他每次打完麻将后,都抽着烟逗我,看着我站在墙角哭着唱《小草》和《世上只有妈妈好》,他就哈哈大笑,问我没妈的孩子像个什么。
我现在知道了,他们没有恶意,只是一种恶趣味而已。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上高中的时候听到这首歌,眼泪还会唰唰往下流,我还记得同学们诧异的眼神。
要说童年阴影,这些可以算是吧。可是谁还没有点阴影呢,谁长大的过程中,都应该有一些难忘又悲伤的故事吧。
除了这些时刻,长大的过程中,我没有觉得我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两样。相反,我的姥姥姥爷非常疼我,我最爱吃的糖葫芦和甘蔗,只要村上有推小车卖的,我就一定能吃上。
只不过,我的童年记忆里,没怎么有关于爸爸妈妈的身影。
2
后来,十多岁的时候,我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印象里从那时开始,我才开始适应有爸爸妈妈的生活。
讲真,并不是很适应。
那时我的妹妹已经上小学,很是乖巧可爱的样子,不像我,又傻又直,嘴还笨。又过了几年,妈妈终于怀孕,怀上男孩,我更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从小我都觉得,我爸妈是非常偏心的。我记得我妹妹经常回来跟我说,今天她又吃肉夹馍了,可我都不知道什么是肉夹馍。
弟弟的宠爱,更不必多说。
他出生后的半年,我连看都没有看过他一眼,连他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
那时我正在上初中,每两个星期回家一次。同学们都盼着回家,只有我,非常害怕回家,根本不知道属于我的家在哪里。
而且我妈妈的脾气很不好,她经常冲我大发脾气,或者恶狠狠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实施冷暴力,让我自己想想到底做错了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我妈。上初中的时候,我努力学习,我立志一定要考出去,一定要考到海南,考到离家最远的地方,永远都不再回来。
年少的我很懂事,我很早就明白,我只有乖巧懂事,才能在家里小心生活。我不像弟弟天生“黄袍加身”,更不像妹妹讨人喜欢。
一个孩子的生活,就是这么艰难。即使每天被骂每天被吼,她也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是自己做错了事情。
只不过我一直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了多大的错事。
3
再后来,我彻底长大,翅膀硬了,我开始回顾来路,我发现这一切不是我的问题,是别人对不起我,我开始把自己不快乐的原因归结到原生家庭。
那是一种报复的快感,就是多年一直捅向自己的刀子,终于可以朝外了。
生活还要继续,日子当然一天天地过。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提起,谁也不会想到这些陈年旧事。
有一天,我看了一部韩剧《虽然是精神病但是没关系》,里面金秀贤欧巴饰演的文钢太是个可怜的男孩。
他嘴角永远在上扬,眼睛里却永远充满忧伤。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唯独对自己很残忍。
文钢太出生在一个特殊的家庭,父亲早亡,母亲带着他和一个自闭症的哥哥,靠打工养育两个孩子。
妈妈是偏心的,永远偏向弱势的哥哥。睡觉的时候,妈妈抱着哥哥,一直给哥哥盖被子,他看到的永远都是妈妈与哥哥的背影。
出门下雨的时候,妈妈带着哥哥在伞下走,走了半天才会想到后面已经在淋雨的他。
妈妈告诉他,我就是为了让你照顾哥哥,才生下你的,你一辈子都要照顾哥哥。
长大后,文钢太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护工,把哥哥和自己照顾得都很好,只是他自己并不快乐。
唯有到了深夜的时候,他看着天上的星星,才会想着问问妈妈:看着自己活成这个样子,妈妈有没有一丝丝愧疚?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年,他不快乐地活着,似乎是对妈妈的惩罚。
直到有一天,他的生活到了很艰难的时候,他又想到自己的妈妈。他才意识到,妈妈也没有办法,妈妈活得比他还要艰辛。妈妈也曾抱过他,也曾抱着他痛哭,诉说着“对不起”。
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傻子”,她就算有再强大的内心,她也很难对生活笑出来。
人最艰难的,不是在对与错之间选择,而是在两个都是错误的答案里,选择一个“对一点”的,不论怎么选,都有难以面对的事情。
在这人世间苟活,谁都有自己的艰难,并不会因为你成为了母亲,你的艰难就会少一点。
4
从我自己的角度,我觉得我的父母不合格,可是从他们的角度,他们也许已经拼尽全力。
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同样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爸爸是家里的独苗,从一出生就担负着生儿子的家族使命。
我的妈妈庆幸是家里最小的,才有机会上学,我大姨二姨从小就渴望上学认字,可是家里不让她们去。即使大舅二舅每天追着打才去上学,大姨二姨也是没有上学的机会。
他们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让他们丝毫不重男轻女,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在那样的大环境与背景中,他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我还记得我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妈妈回到家换下鞋之后,坐在门口嚎啕大哭。
我问她你怎么了,她说“我刚才修鞋的时候,跟人家修鞋的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家里的事。”我说你说就说呗,有什么好哭的。
她说,“人家根本不认识我,我跟个神经病似的,可我到底跟谁说去啊!”
那时候,我还不懂她的哭声是为了什么。后来我懂了,是生活太难了,太难了。
从农村出来白手起家,除了打拼事业还要努力生儿子,我的奶奶和几个姑姑也并不友善。这些积攒下来的压力,只能自己消化。
她也曾有过梦想,她至今依然提起的,还是自己没有考上中专,只能灰头嫁人的遗憾。
把我送到娘家,也许只是他们不得已的选择,也许是他们能思考的范畴里,伤害最小的选择。我所受到过的伤害,在他们能理解的范畴,也许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的情绪不好,是因为身体里的负能量太多太多了,她实在无处发泄,更不懂得如何自我调节。
正如你让一个小学生,去思考傅里叶变换,那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想明白的事情。他不懂,是因为他自身的限制,而不是他所愿。
如果她也曾接受高等教育,如果她也曾被世界善待,也许她就懂得如何善待我。
我们都习惯了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责怪别人。或者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责备自己。
可有的时候,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时代的局限,是大家自身的局限。
当我们懂得了一名女性在这个社会生活的艰辛与坚韧,也就明白了许多人的无奈与辛酸。
我有我的不容易,我的妈妈也有她的不容易,谁不愿意被好好爱过,又懂得好好爱别人呢?
我的父母也都是凡夫俗子,撇开他们的局限性,他们还是希望能好好疼我的。不懂爱的方式,也并不能完全怪他们。
所谓父母,不过是有了孩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