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逝去的青春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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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钟才廷 & 图 | 网络

中小学阶段是人在一生中求知的黄金季节。如果这个珍贵的时段撞上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动乱年代,那将是人生最大的不幸。我,恰恰就是这不幸中的一员。

1967年春,八岁的我走进了教室,成为一名小学生。那一年,刚好是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进入了第二年,反“封、资、修”运动正在全国如火如荼地展开,教育界与其他行业一样,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校园没有了,我们的教室是租借隔壁湾的一间私房,二年级的教室则是把该湾生产队的一间牛栏改造而成。教室的光线非常昏暗,遇上雨雪天基本上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课桌和凳子学生自备,许多同学家里没有桌凳,他们只好带来一块木板,在地上用土砖搭两个墩子,搁上木板就成了课桌,再把两块土砖一垒,就坐在上面读书写字。尽管学习条件原始般的简陋,但我们一个个兴奋地坐在教室里聆听着老师的教诲,吮吸着知识的甘甜,享受着学习的快乐。我们并不知道也不可能去关注教室外政治观点不同的两派群众斗得天红。

一二年级时候,个人崇拜的氛围日渐浓厚。那时在每一个湾子宽敞的地方都会砌上一堵墙,墙上画着一幅毛主席去安源的油画,每天早晨上学前和下午放学后,全村所有的学生都会整齐地站在毛主席画像前,由一位高年级的大哥哥带领我们举手高呼:“敬祝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寿无疆,永远健康”之类的口号。

这种活动美名曰:“早请示,晚汇报”。意思是早晨向毛主席请示我们一天的学习开始了,晚上又向他老人家汇报自己一天的学习情况。这种活动的确激发出我们对伟大领袖毛主席无比热爱无限忠诚的思想感情。课堂上也同样如此,每一位学生都发一本《毛主席语录》,每一次上课前,全班学生与老师必须一齐背一段毛主席语录,然后才开始上课,而语文课学习的内容是以《毛主席语录》为主。

进入三年级后,大队党支部领导村民修建了校舍,我们搬进了相对宽敞明亮的教室,学生都配齐了桌凳,“早请示,晚汇报”活动也取消了,小学后半阶段的教学似乎慢慢回归正常轨道。

初中和高中阶段,我们一直饱受政治运动的冲击,一直惨遭错误思潮的折磨。初一刚开始,学校教学还抓得比较紧,同学们学习劲头也很足。不久,一场忆苦思甜的运动突然袭来,学校请来一些苦大仇深的老贫农向我们倾诉自己解放前历经的苦难,教育我们一定要做到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阶级斗争的意识开始进入我们的思维。

随之而来又出现了“黄帅反潮流”事件。一时间,“我是中国人,不必学外语。不学A、B、C,同样干革命”的口号响彻校园,同学们想学,不能学了;老师们想管,不敢管了。教学又乱套了。

高中学习更糟糕。由于“四人帮”的危害,造成当时教育方针的失误,加上“白卷英雄张铁生”事件的影响,我们当时学习的课程中取消了物理、化学、外语等这些重要的基础知识课,取而代之分别设置了卫生班、农技班、政宣班等各种“专业”班级,分别学习各种浅显的专业知识。这时候我们仿佛不是在读高中,而是在读技校。不仅如此,劳动也成了我们重要的必修课。

在两年的高中里,我们分别参加了东方红李文亮学农基地的建设、马鞍山林场开荒、红苏五百亩人造平原会战等多次大型劳动。我们哪里是学生,简直是一支让高山低头的先锋队,简直是一支叫河水让路的青年军。繁重的体力劳动对于我们这些未成年孩子的身体无疑是一种伤害。令人痛心的是这种错误的教育荒废了几代人的学业,给无数优秀青年的人生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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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恢复了高考。尽管离开学校一年多,但是跳出农村的梦想驱赶着我踏上了求学的征程。求学之路我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1977年冬到1981年7月,这期间我在农村一边参加劳动,一边利用业余时间看书,共参加了五次高考,其中1978年分数过线因志愿填报失误未录取。第二阶段是从1981年9月回到学校复读至1984年考取黄陂师范。

我重新回到学校复读的原因有三点:一是那年我的三哥和五弟分别考取了师范和大学,他们的成功激发了我前进的斗志。二是想到自己的考试成绩总是离分数线那么近,如果放弃太可惜了。三是我认识到要想实现理想,仅凭业余时间学习肯定是不可能的,必须回到学校充电。

回到学校后,发现自己的基础是多么的差,我争分夺秒,拼命追赶。一年后高考成绩下来了,我拿到分数一看,比上一年提高了100多分,心里暗自高兴:这回该有戏了吧?谁知水涨船高,录取分数线也提高了100多分,又是一个擦边球!不服输的我继续复读,经过一年的拼搏,1983年分数如愿过了线,遗憾的是这一次又与录取擦肩而过,命运再一次捉弄了我。

难道我真的不能圆梦求学吗?难道多年的汗水就这样白白付诸东流吗?不向命运屈服的我在1983年10月又走进了教室,1984年分数第三次过了线,在一波三折的录取过程中最后被黄陂师范录取,阴错阳差地当上了孩子王。

从第一次参加高考到最后录取,历时八载,在漫长的求学路上我品尝过的失败,我遭受过的挫折,是一般人难以想象到的,是一般人难以体会到的。而经历的艰辛、遭遇的困难常常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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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五年的考试中,白天要到生产队出工挣工分,我只能利用晚上和雨雪天看书学习。“开夜车”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有时候白天劳动强度大,身体很疲劳,晚上易犯困,我就在身旁放一个红辣椒,当瞌睡来临时,用口咬一下辣椒,马上又能打起精神继续看书。不知道多少次早晨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上,房里的灯还亮着。

1981年8月我想回校复读,可老师说我离开学校多年,掉队太远了,不肯接收。我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这时母亲提醒我找一找我的二哥,当时二哥在蔡店公社西峰尖油茶场(现清凉寨风景区)工作,他认识一些公社领导。记得是31号晚饭后,心情急切的我不顾父母的劝阻,拉上五弟连夜奔向西峰尖油茶场。

老天爷也好像故意考验我,那天白天晴空万里,到了傍晚先是乌云密布,随后风雨交加,我和五弟披上雨衣,手拿电筒向海拔近800米的高山进发。山路又陡又窄,又湿又滑,我们常常摔倒。来到一个叫过风坳的山口,那里的风平时就很大,那晚接近五六级的北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呼啸着扑向山川,把我们撞击得踉踉跄跄,一不小心,我们就会被狂风卷进路边的万丈深渊。

我和五弟手拉着手,身体像壁虎一样紧贴岩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慢慢迈进,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越过了这个十分危险的地段。在晚上十一点半才找到了二哥,看到我们全身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二哥用木柴生了一堆火,帮我们连夜把衣服烘干。

这次雨夜山行的经历与明代著名学者宋濂回忆自己求学时“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久而乃和”那样的遭遇相比,多少有些同曲同工之味。第二天,我们赶到蔡店中学,我顺利地走进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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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读时的生活异常艰苦。复读期间正遇上我家做房子,由于家里经济条件比较差,扯了不少债务,在招待师傅的过程中把家里自产的大米、花生油、蔬菜等生活必需品几乎消耗殆尽。有一段时间,我在学校只能用细米蒸钵饭,吃的是用一种俗称“皮油”(即用乌桕树的籽榨成的一种工业用油,白色结晶体)炒的咸菜。

吃了这样的菜后,胃有不舒服的感觉,又容易拉肚子。而同学们吃的是好米好饭,每餐有丰富的青菜,有的每天还能补充一些猪油,虽然我有些羡慕,但并不羞愧,并不难过,因为只要看到了书本,一切烦恼没有了,一切困难能克服。

1982年9月,我决定继续复读,学校又不愿接收我,可是我“赖”在教室里不走。僵持中,学校既没有把我赶出教室,也没有给我登记入册。坐在教室里虽然有些尴尬,但我并不自卑,只要能够学习就会感到愉悦。只是心里总还有点忐忑不安,因为老师随时可以把我这个“编外生”请出教室。也许是我的决心打动了学校领导的心,也许是老师们认为我孺子可教,一个半月后班主任丁平豪老师终于把我叫到办公室办理了手续,心中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了。

这件事后来不知怎么传到我们湾里,而且以讹传讹,说是老师不收我,我是呆在教室外走廊里读书学习,母亲为此还伤心落泪过。今天,我能够成为一名浇灌祖国未来花朵的园丁,不得不感谢那时蔡店中学的领导和老师,是他们给了我再次奋斗的机会,从而改变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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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兄弟六人中有四人能够圆梦求学,母亲呕心沥血的付出功不可没。母亲虽然是一位农村妇女,但她高屋建瓴,深知读书的重要性。尽管大集体年代家境是多么的贫困,但是母亲带领全家千方百计克服困难,让我们兄弟六人全部完成了高中学业。恢复高考后,母亲便鼓励我们发奋学习,努力拼搏,实现梦想。

当我一次又一次名落孙山时,村里有些人开始冷嘲热讽,亲朋好友劝我趁早另谋出路,父亲也加入到反对我继续求学的行列。我感到迷茫了,一度产生了放弃的念头,这时母亲站出来支持我,她对我说:“孩子,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不放弃,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听了母亲的这番话,我好像是一个人徘徊在干涸荒凉的沙漠中于绝望之时突然找到了一泓清泉,重新燃起了生存的希望。又宛如是一只船漂浮在茫茫黑夜的大海上于困境之中忽然发现了一盏航灯,再次确立了前进的方向。听了母亲的这番话,我坚定了继续求学的信心。如果没有母亲的鼓励和支持,求学路上我肯定会半途而废。

参加工作后,开始我发现自己每天工作的轨迹总是办公室教室两点一线,每天面对的总是那一群孩子,觉得老师这个职业单调、枯燥、清贫,产生了厌恶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认识到教师的劳动是教书育人的复杂劳动,他们的付出与所得的报酬是很难对等的,这就需要教师爱岗敬业,无私奉献。教师在传授知识的同时又要用自己的灵魂去塑造学生的灵魂,这就需要教师情操高尚,为人师表。民族振兴在教育,教育振兴在教师。教师的工作平凡又神圣,教师的工作任重而道远。

想到这些,我在工作中力求做到热爱学生,钻研业务,求真务实,淡泊名利,与时俱进。由于工作努力,教学中取得过点点成绩,1986年至1991年,我在鲁台红胜小学一直担任着毕业班的数学课的教学工作和班主任,小考中毕业班的成绩在鲁台镇连续五年名列前茅。2005年小考中,我在前川四小带的毕业班名列全区第六名,这也是自己所带的十三届毕业班中成绩最满意的一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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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我回到老家时,孩提时的伙伴们在与我交谈中时常点赞我读书的故事,他们讲到经常用我求学的经历来教育自己的孩子读书一定要有恒心,一定要能吃苦。我听后并没有认为把我作为榜样而沾沾自喜,反而感到那么惭愧。我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求学路上算不上一个成功者,不然的话为什么不能一次就金榜题名而非要走这么弯的路?

究其缘故,除了自身的智力水平与高考要求有一定的差距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由于思想压力过大,每次临考时就失眠,导致发挥大失水准。这段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经历成为我人生中刻骨难忘的痛楚。然而由于我的执着,由于我的任性,终于博得了命运之神的垂怜并且勉强让我搭上末班车。

自恢复高考以来,我们湾有七十多位学子先后成功地实现了“鲤鱼跃龙门”,其中还出现了三名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和二名博士,辛勤的汗水换来了丰收的果实。我们钟家湾良好的学习风气在周围村庄甚至整个蔡店有口皆碑,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就会涌出一丝惬意。

回首蹉跎的青春岁月,思绪纷纷,感慨万端,我庆幸自己做到了认定目标,永不言弃;回眸坎坷的求学之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我庆幸自己做到了风雨兼程,毅然前行;回味淡泊的教书生涯,无怨无悔,心若止水,我庆幸自己做到了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岁月如歌,有时平缓流畅,有时跌宕起伏。人生如梦,令人喜怒哀乐,令人回味无穷。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一转眼,我在三尺讲台上默默耕耘了三十个春秋,如今虽然离退休越来越近,但是我依然会坚守我的人生信念:且行且拼搏。

本文作者钟才廷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钟才廷,又名钟浩明,男,现年56岁,汉语言文学专科毕业。系黄陂区前川街第四小学教师,爱好写作,曾经在黄陂区教育局主办刊物《蓝烛光》上发表过《追忆逝去的青春岁月》等文章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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