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宝宝感到安全吗？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六个月的童童和妈妈在温暖的房间里玩耍。跟她在一起的，还有常来她家玩的一位阿姨和与她同龄的小北鼻。
为了招待阿姨，妈妈起身去泡茶。离开前，妈妈对童童说：「你乖乖在这里玩，妈妈泡壶茶，一会儿就回来。」
最初几分钟，童童专心致志玩她的玩具，但很快，她变得焦虑起来，开始大哭。
阿姨试图安慰童童，甚至抱起她安抚情绪。但童童哭得越来越大声……
妈妈回来了，将她抱在怀中。童童平静下来。
很快，她的情绪平复，又可以开心地跟妈妈玩耍，并重新对眼前的玩具感兴趣。
在开始我们这篇文章之前，我想问各位家长，你觉得童童这样「粘」妈妈，是缺乏安全感吗？
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童童在妈妈不在时表现出焦虑和不安，但当妈妈回来时，她开心地接纳妈妈的拥抱，这是安全型依恋的表现。
那么，什么是安全型依恋？什么影响孩子的依恋行为？身为父母我们该怎样做，才能养出一个安全满满的宝宝呢？
这些问题是近半个世纪心理学家想要解答的疑问。虽然现在我们对宝宝依恋行为有了很多科学的认识，但在 20 世纪 50 年代时，我们走过很多弯路。而带领我们走上正确道路上的有两位科学家：约翰·鲍尔比（John Bowlby）和玛丽·安斯沃思（Mary Ainsworth）。
今天这篇文章就来说说这两位科学家和依恋理论的诞生的故事。
依恋理论之父：约翰·鲍尔比
说到依恋研究，不得不提一个人，那就是英国心理学家约翰·鲍尔比（John Bowlby）。
1907 年，鲍尔比出生在伦敦中上阶层家庭，父亲是王室外科医生。四岁时，鲍尔比的保姆离开，据他回忆表示，他当时感到「情感纽带破裂后的分离痛苦」。
18 岁，鲍尔比进入剑桥大学学医，受训方向是精神分析。毕业后，先是在伦敦一家儿童指导诊所工作。二战爆发后，他成为了英国皇军精神分析医师。
1952 年，鲍尔比在同事罗伯森拍摄的纪录片《一个两岁孩子去看病》基础上，大量观看到那些两到三岁的孩子，在陌生的环境（传统的托儿所或医院）被陌生人照顾时的表现。他观察到在与亲密的照料者（母亲）分离期间，儿童一般会出现三个阶段：反抗、绝望和分离。
比如在反抗阶段，你会看到，儿童会借助哭泣和表达愤怒，要求母亲回来，并且他很有希望重回母亲的怀抱。这一阶段会持续数天。
在绝望阶段，儿童会变得比较安静，但很明显，他仍然在意缺席的母亲，希望她回来。他的希望会逐渐褪去。最后，会发生一个巨大的变化：他似乎忘记了他的母亲，以致于当她再次返回时，他对她失去了兴趣，甚至认不出她。这就是第三个阶段——分离阶段。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情绪变化？
如果用当时流行的弗洛伊德学派解释，孩子这些「功能失调」行为是因为获取食物或者口唇欲的丧失。但这明显不符合鲍尔比观察到的现象。
「一两岁婴儿会很乐意走向喂养他的任何人，而这显然不符合事实」。鲍尔比在他的作品《依恋理论的起源》中这样明确地说道。而支撑他这个观点，就是美国心理学家哈洛夫妇主持的恒河猴实验。
哈洛等人（Harlow & Zimmermamn）在研究中发现，恒河猴的幼猴明显更喜欢不能提供食物的「绒布母亲」，而不是能够提供食物的「铁丝母亲」。
后来，鲍尔比留意到行为动物学的研究，其中，洛伦兹提出一个概念：印刻（imprinting），鲍尔比认为：
依恋行为在人类婴儿身上形成并且发展成专注于一个偏爱的对象的方式，与在其他哺乳动物和鸟类身上形成的方式十分相似。因而，上述过程可以被合理地纳入印刻的范畴——前提是，对印刻这一概念的理解是广义的。
吸收动物行为学理论后，鲍尔比认为，儿童在内心里有一个特定的系统，这促使他们在身体上接近自己的母亲。
这就是依恋系统（attachment system）。
陌生情境中，宝宝各有各的表现
每年九月，幼儿园开学，各地幼儿集体上演一场大型哭秀。我在工作中，也常能接触到焦虑的家长发问：孩子做错事，我打他，会让他没有了安全感吗？
「我的宝宝是安全型依恋吗？」这是很多家长十分关注的问题。
要回答好这个问题，有必要介绍另一位在依恋理论领域的大牛——玛丽·安斯沃思（Mary Ainsworth）。
2002 年《普通心理学评论》的一项调查将安斯沃思列为 20 世纪第 97 位被引用最多的心理学家。她的许多研究是现代依恋理论的「奠基石」。
约翰·鲍尔比以一人之力建立了依恋理论的框架，他抵御住了精神分析学派的攻击，为依恋理论找到了本质来源——婴儿对母亲的依恋，有利于他们生存；从这点来看，依恋行为有着进化意义。
玛丽·安斯沃思的最重要贡献是通过一个极具创意的实验，敏锐地将儿童依恋行为划分了四个类型，为我们养育方式找到更有法可循的理论。
她这个实验叫做「陌生人情境实验」（strange situation）。
这个实验分成 8 个重要阶段：
阶段1：母亲、婴儿和实验者。实验者带着母亲和婴儿进入房间，观察婴儿对陌生环境的表现。
阶段2：母亲和婴儿在同一房间。房间中有玩具，母亲会引发孩子对玩具的乐趣。这情景观察孩子的探索行为。
阶段3：陌生人进入房间。陌生人先跟母亲交谈，随后跟孩子互动。，这期间，母亲在尽量不被孩子注意的情况下，离开房间。这情景观察孩子对陌生人的反应。
阶段4：陌生人和婴儿。婴儿注意到母亲不在房间，如果产生焦虑情绪或哭泣，陌生人会进行安抚。
阶段5：母亲和婴儿。母亲先是在门外大声说话，而后重新进入房间，陌生人离开。等婴儿情绪稳定，母亲会根据指示，大声地跟孩子告别后，再次离开。这个情景观察婴儿对母亲回来时的反应，以及再次离开的反应。
阶段6：婴儿独自一人在房间。这个情景观察孩子对待母亲离开的情感，以及多久开始重新探索。
阶段7：陌生人和婴儿。对比阶段 5，陌生人从门外重新进入房间，观察婴儿对陌生人的反应。
阶段8：母亲和婴儿。在陌生人与婴儿相处 3 分钟后，母亲重新回到房间。
这个系列图大致就是陌生情境的八个阶段
根据这 8 个阶段中孩子表现出的不同行为，安斯沃思将孩子的依恋类型划分为两种：安全型依恋和不安全型（包括回避型、焦虑型和混乱型）。
安全型依恋和不安全型依恋的宝宝有什么不同的表现呢？
在这里，我想借用伟大文豪托尔斯泰一句名言来解释：安全型的宝宝都是相似的——他们会有一种感觉，在自己有需求的时候，父母会在身边，会给他们安抚和满足；不安全型的宝宝各有各的不同。
其中最主要的不同，表现在他们接纳母亲的反应上。
回避型宝宝在父母回来后，会表现出不理不睬；
焦虑型宝宝会表现出生气或拒绝；
混乱型宝宝在表达依恋需求时出现恐惧和混乱。
行文至此，也许很多家长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养出（天使）安全型宝宝，最关键的做法是什么？
如何养出一枚（天使）安全型宝宝？
儿童心理学很多研究都只会给出客观的数据和现象描述，很少给出解决方法。毕竟养育是个超级超级复杂的系统，具体问题需要具体方式解决。
但在「如何养育出安全型宝宝」上，鲍尔比和安斯沃思都有一个一致的见解：那就是敏感回应。
这是一个听起来让人乐观又棘手的药方。
乐观的原因在于，解决问题的主动性掌握在我们父母手中；说它棘手，因为，正如鲍尔比所说「成为成功的父母意味着要付出很多努力。照看孩子是一份每周 7 天、每天 24 小时的工作，并且时刻都不能放松」。这需要配偶、祖父母甚至社会共同努力。这是后话。
我们先来说说，为什么敏感回应孩子的需求能让孩子感到安全。
前面我们说到，鲍尔比认为依恋系统是「儿童在内心里有一个特定的系统」，那依恋系统是如何被激活的呢？
我们可以将宝宝理解成一个出色的统计学家。儿童在与主要照料者（母亲）互动中形成大量的经验，这些经验会在他们心中逐渐形成一个心智模型——
如果母亲能够可靠地待在自己的身边，那么这些孩子最终会形成「母亲是可以信赖的」；
相反，如果母亲频繁地不知所踪或者让孩子无法接近，孩子就会形成「母亲是难以琢磨」的心智模型。
所以，根据安斯沃思描述，敏感的父母在以下四方面是敏感的：
意识
敏感的父母对细小微妙的信号也很警觉，比如孩子面表情的变化，或者像抓耳朵这样特别的动作——说明孩子可能疲倦了。他们能准确读懂孩子发出的信号，有很强的共情能力，能和孩子感同身受。
回应
当感受到孩子的信号后，敏感的父母能及时恰当地做出回应。比如当他想要被抱起来的时候就抱起他来，感到烦躁不安的时候就安抚他，饿的时候就给他喂奶，想玩的时候就和他一起做游戏。
合作
敏感的父母在合作上，表现出对孩子的自主性、独立性的尊重。他们不会对孩子发号施令或者试图控制孩子，而是会对孩子的信号做出回应。
接受
这里的接受，包含情绪的接纳。既接纳自己在照顾过程中的消极或易怒情绪，也包括他们在照看中感到挫折，也能感受到爱高于一切，接受孩子作为个体存在的事实。
当然，这里的描述也同样适用于敏感的父亲。
小结
依恋理论在提出的过程中，受到过很多批评。最让人感到难受的是依恋理论作为「母亲谴责者」的理由依据。这不是鲍尔比和安斯沃思的本意。
毫无疑问，母亲（或者其他主要依恋对象）在儿童健康依恋关系的形成方面发挥着强大而重要的作用，但这个过程不只是母亲一个人的责任，在养育过程中如何减轻照料者（母亲）的情绪，也非常重要。
我非常喜欢鲍尔比 1980 年在美国的一个演讲，他在演讲中说到：
照顾婴儿和小孩绝不是一个人的工作。如果孩子的主要照顾者想把这个工作做好，且不致于过度耗竭，那么他或她就需要大量的帮助。
……讽刺的是，世界上最富裕的社会却忽视了这些基本事实。投身于物质商品生产的人会被计入社会的经济指数，而在自己家庭中投入于培养健康、快乐、自力更生的孩子的人却不会被计入社会的经济指数中。
但愿这点错误能被认识到：
正如那些长期食物短缺的社会将养育达不到正常水平视为常态，一个养育者长期得不到帮助的社会也将缺乏帮助视为常态。
不仅孩子有依恋需求，父母也需要从更广大的意义上获得安全型依恋的支持。■
参考文献
[1]《改变儿童心理学的 20 项研究》中国轻工业出版社，Wallace E. Dixion 著
[2]《婴幼儿心理学》北京科学出版社，琳恩·默里 著
[3]《安全基地：依恋关系的起源》世界图书出版社，约翰·鲍尔比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