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外科楼正在收尾几个看似不大的手术。此时,忙碌一周的医护们都很疲惫,都想早点回家过一个周末。然而,一台剖宫产手术让大家再一次湿透衣襟、疲惫不堪。
产科的各项身体检查都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脐带绕颈。经过产科专家反复研讨,产妇体重过大,但产道条件不好,认为剖宫产是最好的选择。因此,直到最后一刻才决定剖宫产。
正是由于产妇的临时决定,我们手术室麻醉科也要临时加班了。不过,生孩子这事,谁也没办法预料什么吗时候会来,只能坦然做我们应该做的。
我这个术间结束的比较早,因此决定在这个术间进行剖宫产。接到手术通知后,我也早早就进术间进行了准备。
看到麻醉机、麻醉包以及药品一应俱全,我放心的打开手机等着产妇进手术间。
大约过了几分钟,护士吃力的推着产妇进了术间。本身就有100多斤的平车加上将近200斤的产妇,确实够护士受的了。所幸,这些护士平时都锻炼出来了。尽管很沉,但还是平稳、安全到达了。
产妇过床的时候,麻醉科实习的小张就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在她看来,这个大身板,几乎看不到骨头在哪里的后背,真不晓得一会怎么进行穿刺。看到她惊讶的愣在那儿,我让她赶紧给产妇接上各种监护连线。
这样大体重的足月产妇,很有可能孩子比较大,而过大的孩子势必会对产妇的腹腔有明显的压迫。很多孕妇在孕期的最后阶段有胸闷、心难受、甚至晕厥的表现,其中一种原因就是发生了“仰卧位综合症”。出现了这种情况,产妇往往选择被动的侧卧位而无法平躺。
仰卧位综合症,是腹部巨大的肿物或子宫对腹腔血管产生强烈压迫、进而导致产妇回心血量锐减而导致的一系列表现。在产妇中,这种情况多见于孩子过大或者多胎妊娠。平躺之后,可能很快出现仰卧位综合症。尤其是麻醉后,更是加倍了这种情况出现的几率和严重程度。相关研究显示,侧卧位是很好的缓解办法。然而,剖宫产手术不可能在侧卧位下完成,因此医生们在这方面也进行了大量的研究。研究显示,将手术床倾斜15~30度角可以达到有效避免仰卧位综合症的效果。
此时的小张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一到产科手术大家就很紧张的原因,但也没有时间多和她解释,只能等到事后再说。看到大家立刻就进入战斗状态的气氛,她也不敢怠慢,紧张的配合着我进行麻醉的各项工作。
由于医保限价弄的,能“半麻”的、尽量不全麻;另外,椎管内麻醉由于对产妇和新生儿影响都很小,因此这种“半麻”一直是学界公认的最适合剖宫产的麻醉方式。即便是遍地全麻的国外,生孩子也多数选择“半麻”。
最近更过分的是,医院为了节省消耗,规定“半麻”也只能更加低成本的硬膜外麻醉。除非是紧急剖宫产可以实施腰硬联合麻醉,一般的剖宫产或者其他手术一律在硬膜外麻醉下完成。补充一句,腰硬联合麻醉的起效时间很短,几分钟内就可以达到外科手术的要求,因此适合那些更急的手术。
这个产妇虽然有脐带绕颈,但孩子胎心都很好,因此并不属于“急症”。因此,只能在硬膜外麻醉下进行剖宫产。
待产科医生和儿科医生就位,首先进行了必要的患者信息以及手术麻醉信息的核对。一切准备就绪,我开始了麻醉操作。
由于椎管内麻醉是在人的脊柱正后方进行操作,因此要求产妇侧身背对着麻醉医生。不仅如此,为了降低穿刺难度,需要产妇尽量处于蜷曲的“大虾”姿势。这样一来,脊柱的骨缝比较宽敞、有利于穿刺、降低操作时间。
在产妇战战兢兢的配合下,我顺利完成了穿刺以及置管。然而,置管中的一个异常变化,还是为后来发生的事带来了隐患:在置管过程中,第一次回抽测试,发现导管有少量的血液回流。此时判断,极有可能导管的尖端刺破了硬膜外腔中的静脉或者已经进入静脉。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拔出少许就可以。于是,我拔出一厘米之后再次测试,这次已经没有血液回流,并且根据液面下降测试表明,这根硬膜外导管已经在硬膜外腔里。拔出穿刺针后,让产妇平躺过来。
翻过身、平躺之后,我为产妇注射了3毫升的实验量。这个实验量,除了测试导管是否在蛛网膜下腔之外,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排除留置在血管内:如果导管在蛛网膜下腔,实验量就可以出现腰麻的下肢不能动、麻木的效果;如果导管在血管内,可能会有头晕、耳鸣、眼花或者嘴唇麻木等局麻药中毒的迹象。
在等待麻醉起效的这段时间内,我们把手术床调整为向左侧倾斜15度的状态以防止仰卧位综合症。本身就肥胖的身躯加上腹中的肚子,看上去随时会从手术床上掉下来。为了防止产妇掉下来,产科医生在旁边紧紧地挤着产妇。
大约过了不到一分钟,产妇突然“啊”了一声。正在紧盯着产妇的我,看到她喊完之后就直勾勾的看着天棚。随即,我拍打了她的肩膀,试图通过她的意识变化得到一些信息。然而,尽管我用力的拍打,但丝毫没有给我任何讯息。紧扣面罩的手,明显能感觉到她的脖子很硬。所幸,她还在喘。重新测量的血压结果、结合心率的情况表明,她的循环尚且稳定,但似乎有一些兴奋的迹象。
种种迹象提示我,她可能发生了那种非常罕见的情况:硬膜外置管进入硬膜外腔的静脉丛。尽管实验量只是少量的局麻药,但药物随着硬膜外腔的静脉丛直接流向大脑,因而导致中枢发生了抑制。
人的大脑,是全身运动和意识的司令部。大脑受到抑制,谁也不敢说身体其他部位会不会有连锁的变化。由于担心腹中胎儿可能会受到影响,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剖宫产。此时,已是逼不得已实施全麻。
为了减少全麻药对产妇术后哺乳和新生儿呼吸的影响,尽量减少全麻药的剂量是必要的。于是,我让产科医生先在准备切开的刀口下面实施了局麻。这样一来,产科医生可以在我进行全麻的过程中,同时开刀实施剖宫产。既节约了宝贵的时间,也减少了全麻药的影响。
为防止新生儿出现意外,产科医生准备好了吸痰管、简易呼吸器以及听诊器等新生儿复苏的物品。护士打开了接生台的加温开关,提前预热、防止孩子出现低体温。
全麻药推进去后,随着我说“可以开始了”,产科医生手术刀干脆利落的切开的皮肤。不到3分钟,孩子就被剖了出来。随着一声啼哭,所有人都放下了紧张。随后,我才腾出手来进行气管插管、贴好胶布以及启动麻醉机。
一切都有了保障之后才发现,由于大家只顾忙着紧急剖宫产而忘记了一直开着的空调。此时的室温已接近30度,我赶快把空调温度调了一下。
麻醉中的产妇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这次剖宫产实则是一次抢救。对产妇我们不能说太多,说太多,可能会增加她的精神压力;对家属也不能说太多,只能简单的说,由于特殊情况术中改为全麻剖宫产了。而湿透的背襟却时刻提醒我们:在保障病人生命安全的过程中,真的是容不得半点放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