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兴
图:来自网络
王玉老师,是南京大学的学生,分配到大屯中学任教,那是我读初中时的事了。那时,她身材颀长,貌美如花,文静内敛,着一身淡淡颜色的连衣裙,走起路来,步履轻盈,一笑,现出浅浅的酒窝。同学们给她起了一个绰号叫“白鸽”。
她教我们的生理卫生课。
我那时是大屯中学青年团团总支学习委员,曾任班长。她对每个学生都爱护备至。有一次,我感冒发高烧,她扶着我,让我到她寝室里休息,又倒水又拿药,使我十分感动。此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但我至今难忘。
当时,只记得王老师的寝室布置的十分典雅,里面有蚊帐薄被;临窗的桌子上有几本教科书。梳妆台也很简洁。窗台上放着几盆小花,寝室充满淡淡清香。
那一年放暑假前夕,大水进了大屯中学校园,班里一些走读女生被困在校园,有的需要回家拿吃的,有的需要回家拿些替换的衣服。
王玉老师知道后,就把她们接到自己宿舍,找衣服给她们换上,用自己的饭票,从伙房端来饭菜,一个一个安慰她们说:“水过几天就会退下去的,学校就是你们的家,教师宿舍就是你们的寝室,你们不要担心!”听着王老师温和的劝勉,原本焦灼不安的女生们,一个个脸上露出了笑容。
后来,走读生的家长陆续冒雨趟水来到学校,一看王老师就像母亲一样对孩子照顾的无微不至,都特别感动。
王老师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到她随着铛铛铛的上课的铃声,她跨进教室,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她讲课时,总有一缕黑发,时不时地贴在她的嘴角。当她用手将那一缕黑发撩起,浅浅的额头时锁时舒,像一幅美丽的画图。
生理卫生课,对中学生来讲,是必读课。当时的乡村中学,男女生年龄偏大,步入了青春期。关于难于启齿的“男女生殖器”章节,是属于同学们自读的。但有些调皮的男同学明知故问:“王老师,这章节为什么不讲?”也有个别女同学附和:“王老师,我们看不懂?”
面对这些难堪的提问,王老师手轻轻一扬,面带红晕,淡淡地一笑:“仔细看,会看懂的!”
后来,我参军到了部队,和王老师再也没有了交集。
多年不闻王老师的信息,一个偶然的机会,听说王老师早就调离大屯中学,被调入一个偏僻的张寨乡村小学去了。
与她一起在大屯中学的老师,有的调至湖西、张寨中学,教高中去了;有的调至县教育局,当上领导,为什么王老师不升反降,调到这么一个偏僻的乡村小学去了呢?
一位知情老同学告诉我:王玉老师先前处了一个对象,是南京大学的同学,她(他)们同县同镇同乡,青梅竹马,感情十分要好。毕业后,王玉老师主动要求到苏北农村中学,最艰苦的地方,接受锻炼,而她的男友却留校了。
来沛县教学的日子,男友多次打电话、写信让她回南京一起生活。
三年来,王玉老师扎根农村,对微山湖畔的大屯中学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她暂时还不愿意离开她第二故乡。男友还亲自来过大屯中学做她的思想工作,王玉老师说对男友说,希望再给她两年的时间。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是,男友断绝了和王玉老师的来往。
男友的决绝,给王玉老师带来了沉重的思想打击,本来就单纯无比的她变得开始抑郁,变得慢慢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几年之后,她不得不离开了校园。
后来,到医院检查,才发现王玉老师已经患了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听一位老同学说,王玉老师由于这样的病情,后经人介绍,与当地村庄的一位农民结了婚。每天饭后,她就在村里游荡。
八年前的一个周末,我从徐州坐大巴回沛县,当汽车行至张寨东站时,上来一位农村妇女模样的女人,踉踉跄跄挤上车来,看过去,那女人的衣服肮脏不堪,目光呆滞。
但我一眼就认出来,她就是当年教生理卫生课的王玉老师,那个绰号叫“白鸽”的王玉老师。我慌忙挤过去,连喊几声“王老师——王老师——”她头也不抬,只是低着头喃喃自语,并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一个玩偶。
我看到这一幕,百感交集,心撕裂般的痛。
轰隆隆,汽车起动了。我再也不敢抬头看王老师,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禁不住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