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苏珊娜·比耶尔喜欢将故事的开头放在异国他乡,尽量让故事的格局变大,使发生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人身上的事与更多的人有关联,毕竟,世人总觉得他们有充足的理由只待在自己的半岛上。
于是,《更好的世界》就在非洲一个漫天黄沙的诊所里开始。
很难说这部电影的主角是伊莱亚斯和克里斯蒂安这两个男孩,还是伊莱亚斯的父亲安东,也很难说这部电影要探讨的是孩子的成长危机问题还是成人的世界观,更难说电影是否想要探讨国际大环境里,不论文明世界还是落后国家,都有恶人,人心里的仇恨都一样会制造邪恶和死亡,也许还有丹麦人和瑞典人之间的彼此不顺眼。
其实这种很难划清界限的主题很让人喜欢,生命中所有的问题都不可能排好队按部就班地解决的,它们从来都是纠缠不清的。
只是,在《更好的世界里》,苏珊娜·比耶尔驾驭问题的能力更强,让人喜欢的还有,在越来越复杂的世界里,苏珊娜·比耶尔保持了对结局更大的信心!这真好!
安东的气质和样子,非常医生,一个在非洲苏丹工作的救援医生,身材丝毫不走样的中年男人,脸上有很专家的疲惫、冷静和细腻,这副样子就是该当医生的。
苏珊娜·比耶尔对演员的选择有很好的可信度,就像伊莱亚斯和克里斯蒂安,是从120个孩子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是为了俊美,而是为了故事本身能有真实的感染力。
伊利亚斯,和爸爸安东一样是长脸型,但是他的脸正在成长的尴尬期,戴着牙箍,有雀斑,眼神软弱,一看就是毫无攻击性的孩子。
克里斯蒂安,皮肤洁白、眼神尖锐、双唇紧闭,一副精英长相。
克里斯蒂安是没有亲和力的孩子,他的父亲对他极尽讨好,却频遭冷遇。
克里斯蒂安是典型的愤怒少年,把失去生母的悲伤发泄在无辜的父亲身上,似乎还不够表达他寻求的公平。
于是,他要把这满腔的怨恨用在为伊莱亚斯抱不平上,然后,还想继续倾泻到一个无理蛮横的恶人身上。
愤怒,已使他原本的性格隐而不见了,甚至,他已不像个孩子。
安东的人生态度是治病救人,对待伤患一视同仁,是和平而又人道主义的,从丹麦到苏丹,悬殊这么大的地方,他适应得很平静,看不出他在哪里更为享受,但是看得出他享受他的医术,享受他的职业。
在他救援的当地,有个恶霸,经常用刀剖开孕妇的肚子,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安东多次救活这样惨遭不幸的女人。
是看多了血肉模糊、生离死别吗?他永远都是态度平和的,即使是跟分居的太太去儿子学校找老师,他的态度也是拉住暴躁的太太的手,对老师说:“如果我们愿意保持冷静,你们还有什么建议吗?”
显而易见,平和是他持守的立场,哪怕他被无礼对待。
冲突,在《更好的世界里》特别刺眼、特别突然,因为里面的丹麦生活场景太漂亮了,安东家的屋前是湖泊和一望无际的草地,发出秋天的金黄。
故事没有选在丹麦的名城,不过是傍海的城镇,但是每一阵风吹过,都会像是吹在你脸上那么让人心旷神怡……不过,丑恶无礼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心旷神怡的风景里。
安东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克里斯蒂安出游,在海边遇见不讲道理的蛮汉打了安东两耳光,他拒绝了伊莱亚斯和克里斯蒂安要他报警的提议,带着孩子离开。
克里斯蒂安查到对方的地址,让安东去报复,安东在孩子们的执意要求下去了,这真是极不明智之举。
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他以为对方会当着孩子的面道歉,没想到,自己又被对方打了两耳光。
这场戏,先不论对错,都是安东性格的高潮。
“指斥亵慢人的必受辱骂,责备亵慢人的必被玷污。不要责备亵慢人,恐怕他恨你;要责备智慧人,他必爱你。”安东毫无说服力地再次带着孩子们离开被羞辱的现场——却在克里斯蒂安心里种下了定意要为此报仇雪耻的种子。
不是因为太爱朋友,而是这孩子心里的恨已淤积成形。
安东带着这样的经历回到苏丹。
有一天,一个独眼男人指着自己腐烂到生蛆的右腿来找安东,要求他保住自己的腿。
安东的助手告诉他此人就是那个拿孕妇打赌剖腹的恶霸,安东却反应淡漠。
故事发展到这里,已有很大的张力,而安东呈现出和平主义的强大。
“你是我的朋友吗?”恶霸问安东。
“不,我不是。但我会尽我所能医治你。”
“在这里,每个人都杀过人,我不杀你就是你的朋友,我是个很有用的朋友,回答我!”
安东震惊地看着咆哮的、右腿快要痊愈的恶霸,不屑地转身走了。
这一刻的表现,真希望孩子们看见,这才是安东想要孩子们体会到的境界,就是和平并非惧怕。
不久,无耻的恶霸嘲笑一个没有被安东救活的孕妇,激怒了安东,他不知道,治病救人对安东是神圣的。
安东把恶霸推出自己的帐篷,把他推倒在地,丢给外面的百姓。
终于,他还击了,他把这个不该被医治的病人医好了,然后丢给这个人的敌人......悲歌四起,安东喘息着,从人群中退出、走远。
他喘息着,从崩溃的世界走出来,他失去了他持守的,他心里的坚持没有了,他独特的强大消失了,他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与他人无异,这一刻的他就像那个还击了抽他耳光的修车男人一样,成了一个他并不认同的人。
“不要为作恶的心怀不平,也不要嫉妒恶人,不要自己伸冤,宁可让步,听从主怒。”但是,这多么难!公平!多少人心的剧痛。
安东在这崩溃的夜里接到儿子的电话,伊莱亚斯想要告诉他克里斯蒂安已用烟火做了炸药去炸那个打他耳光的恶人的车,但是精疲力竭的安东没有用心听。
于是,孤独失望的伊莱亚斯决定跟克里斯蒂安一起行动。
结果,在爆炸前夕,伊莱亚斯为了挽救一对晨跑的母女,被炸成重伤......此刻,他们的世界,已糟糕到了极点,转机,随之而来。
这是苏珊娜·比耶尔在说故事,她瓦解丹麦理想,然而却一定会阳光地重组。
“是我的主意,他只是个跟班。”克里斯蒂安对警察说。
“别对克里斯蒂安发火,都是我的错,是我要这么做。”伊莱亚斯对母亲说。
或许观众会在此处流泪,忠诚,是人们最看重的友人品德。
彼此忠诚,是两个孩子情感间一直没变的支点,他们没有其他的相似之处。
当然,他们的父母都是有问题的,不过,这个世界,哪个孩子的父母没问题呢?这个令孩子心碎的、也被孩子弄得心碎的世界啊!
伊莱亚斯用他的善良,挽回了整个故事,挽回了克里斯蒂安那颗孩子的心,挽回了父母的婚姻......他从昏迷中睁开眼睛,看到父母并排站在他的眼前,阳光金灿灿的照在他俩脸上,他们都在向他微笑,一个更好的世界等着他康复。
不管世界多么糟糕,只要有一人愿意舍己,一切就都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