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小贝
1
在网上看到一个教师朋友的倾诉。
他曾在农村乡镇学校工作过几年,后来调到县城学校。去年晋级时,需要一份证明材料,以证明自己具有两年以上的农村工作经历。
这份工作经历,需要到教育局档案室查找刚毕业时派遣到乡镇学校的工资介绍信和后来调到县城学校时开具的工资介绍信,并把它复印下来。
他跑到教育局,发现管理档案室的是他以前的一个学生家长时,喜出望外。以前,这个家长一见到他就热情有加,相处十分融洽。
他说明了来意,请家长帮他查一下档案。
没想到,家长像不认识他似的,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查档案需要学校开具的介绍信,你的学校介绍信呢?”
他说:“我不知道需要开具学校介绍信,你就顺便帮我查查呗。”
家长听后立马沉下脸来,不耐烦地说:“我能代表你学校吗?你回去到学校开具介绍信去!让你学校会计来查!”
他难受极了。
家长即使不方便查,也得耐心地说明一下情况,干嘛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干嘛说话那么生硬粗暴?干嘛摆那么大的架子?就因为不教他孩子了吗?我教他孩子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副德性!难道他那时候的热情友好都是假的?都是为了讨好我,让我好好照顾他的孩子?
2
我深深地理解这位教师的郁闷,因为我也经受过同样的事情。
我曾经教过一个孩子,每次家长见到我,都拉着我的手,亲热得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不是夸我教得好,就是夸我长得好,逢年过节必发信息祝福,还几次三番缠着要请我吃饭。
后来我不教她的孩子了。某次我在地摊上吃米线,抬眼一看,她正坐在我的前面,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给我打招呼,假装看不到我。
我也没说话,怕被她误认为有蹭吃之嫌。
只要当过老师,都或多或少有过这样的体验。
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这样,人走茶凉是现实。
作为老师,咱们得心里有数。你教人家孩子的时候,家长给你笑脸,不一定就是真的对你好,尊敬你,那有可能都是假象。
不教人家孩子时,家长的冷落也不一定就是因为你之前的工作和人品不被他认可,有可能那才是人家本来的待人之道。
看透这一点,才不会为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较劲,患得患失。
人走茶凉,不是人心变冷,而是新陈代谢的正常替换。没有一个人可以永远是事物的中心,更没有任何人可以永远成为人际的轴心。
换做我们自己也是如此,扪心自问,我们对自己孩子以前的老师和现在正在教他的老师态度一样吗?我们对已经退休的领导和现在的顶头上司态度一样吗?
即使我们做不到像文中开头那个家长一样绝情,但细微的变化还是有的。
3
其实不光这一点,在生活中,很多人也会“嘲笑”教师天真幼稚,并举例说明。
每每听到这些话语,我就很生气,我不想听到任何诋毁教师的言语,可是仔细一想,他们说得也不无道理。
弱者只会愤怒,强者才会分析原因,修正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
关起门来是一家人,小贝今天就和教师朋友一起自我反省一下,我们的“天真幼稚”到底表现在哪里。
下面我略举几例,朋友们可以对号入座(包括我自己):
一、以为教育是万能的,总是幻想凭一己之力改变某个学生的一生。走出校门也好为人师,看见别人乱扔垃圾就想上前批评几句(我就经常这样)。
二、总是以最大的善意看待社会和他人。想得到所有家长和学生的认可,一旦听到某些家长和学生对自己的非议会非常难受。
三、大多都不够精明,会被一些善于拍马的家长欺骗,以为他们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
四、被道德和法律双重绑架,既要为人师表甘守清贫又要唯唯诺诺谨言慎行,同时又是社会和家长的出气筒,所以虽然牢骚满腹但依然墨守成规。
五、原则性太强,任何事都是非黑即白,无法接受社会上的阴暗面以及人性的复杂面。
六、和家长交流时,就像对自己的学生,不是训斥就是说教,或者完全不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以看上去总有点不合时宜。
七、因为读完书直接进入学校,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捶打,所以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不是被西方舆论洗成傻白甜,就是被教材、新闻教育成极端激进分子。
八、在酒局或饭局里,不会客套应酬,别人一说“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就有负罪感。
九、羡慕别的行业挣钱多,但又沾沾自喜于自己工作的体面,骨子里依然认为“体制内”工作才是正经工作,对不同行业和不同职业缺乏认知。
十、在弱势群体中,教师是最听话的;在听话的人群中,教师是最弱势的。开会从来不迟到,记录永远不潦草,鼓掌总是最热烈,干活经常争分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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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教师行业普遍的天真,不单是因为个人的原因,更是因为这个行业的原因。
当老师久了,如果不再积极主动地去获取边界以外的知识,没有自主突破舒适圈的魄力,视野就会越来越窄,圈子就会越来越固化,言行就会越来越迂腐,行为处事就会越来越像个小孩子。
即使依然有情怀,也变得与现实格格不入,除了会教书,别无所长。
一个叫“韧木”的网友讲到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做了几十年的人民教师,早些年还资助过学生。可是在他眼里,父亲就是活脱脱的现代孔乙己。
有一次看电视,刚好换台到金星秀,父亲嗤之以鼻:这种居然允许在电视上播放。
他很惊讶地问父亲为什么这么说,父亲说,金星是个变性人啊。
他费半天劲跟父亲解释,金星虽然是变性人,但她不是怪物,而且还是值得尊重的,是中国现代舞的拓荒者。
父亲并不理会,却也无法反驳他,便较劲地沉默不语。
后来母亲动用了人脉,将年纪已经不符合调动要求的父亲升调到离家更近条件更好的学校。
所有事情由母亲出面打点好,父亲最后却反悔了。一个“不愿意”,母亲及参与这件事的母亲的朋友全都傻眼了。
事情没办成,还欠一屁股人情。
父亲支支吾吾说了一堆站不住脚的理由,其实他只是害怕。
害怕改变,害怕新的环境,骨子里既骄傲又自卑。
不可否认,很多年长的教师对现代发展速度不适应,对这个越来越陌生的世界也本能地恐惧和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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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可能是最底层的知识分子吧。
因为是“知识分子”,所以就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因为在“底层”,所以又兼具底层的艰辛。
教师可悲,可悲在一旦踏上三尺讲台,就有可能脱离社会,只能坐而论道,空谈理论。
教师骄傲,骄傲在他们掌握着这个民族的未来。任你再牛逼的人,也要把孩子送到人民教师的手里。
教师纠结,纠结在想和学生做朋友,却不能和学生走得太近。走得很近,就会被学生欺负,学生一步步试探你的底线,最终引发师生冲突。
教师幼稚,幼稚在以为世界都如师生关系那般单纯,以为所有人都会像教他孩子时那样对自己恭敬有加。
教师要想摘掉“天真”“不合时宜”的帽子,只有不停止学习,勇敢走出象牙塔,积极参与社会实践,视野才会变得更开阔,才会更加明白事理,才不会被别人嘲笑“除了教书什么都不会”!
摘选自:知心小贝,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