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师晚上放学回小区的时候,碰到了以前的同事鲍老师。老鲍二话不说,一把拖住秦老师,非要带他一起去吃饭。
本来,秦老师就不喜欢在外面吃饭,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是鲍老师临时起意,参加这种饭局也挺丢份的。
但架不住老鲍热情啊!
不但上手,还拿话将他军,说他当了县城的老师,看不上他们这些乡巴佬了。
其实鲍老师他们在镇中上班,离县城不过开车20分钟的路程。镇中的老师基本上都在县城里买了房子,拿着乡村教师补贴,上下班开车的居多,潇洒得很,哪里算得上是什么乡巴佬啊?
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秦老师只好跟老鲍去赴宴。
到了酒店,二楼包厢里已经来了五位,四个人正在打掼蛋,一个人在后面看牌。
看到秦老师,虽然意外,几个人倒也很热情,纷纷跟他打招呼,有的喊老秦,有的喊秦老师,有的居然还喊领导。
秦老师一看,全是镇中的老熟人,于是一通客气。
打牌的人当中老张给秦老师让位,看牌的老陈也附和,说今晚他做东,张校长和其他几位校领导,都是特邀的陪客。张校长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两个下楼去看看菜。
秦老师摁亮手机,下午5点40,确实不早了。
老鲍见状,解释:教育局孙科长工作忙,要稍微晚一点到,咱们边打牌边等。
秦老师被老鲍拉来之后,看到全是老同事,本来还挺开心,一听说今天的主客是孙科长,立即心生退意!都是在县城教育界混的人,谁不知道孙科长啊?但眼下已是骑虎难下,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
过了二十几分钟,远远地听见一个人招牌式的大笑,秦老师便知道孙科长终于大驾光临了!孙科长在两人的前呼后拥下进了包厢,这才明白,老陈和张校长是下楼迎候孙科长了。
打牌的、玩手机的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笑容灿烂。
牌桌上,另三位都争着给孙科长让座,说饭前不掼蛋,等于没吃饭。领导工作干得这么累,耍两把放松放松。
孙科长倒也不见外,一屁股坐到秦老师对面,说:我跟老秦打过牌,知道他是高手,跟他当对家稳赢!我这人好胜,打牌不能输,输了喝不下去酒。老陈客白请了,张校长任务也完不成。
大家都笑,秦老师也笑起来。
秦老师不得不佩服,三言两语,孙科长就搞清了局面,既安抚了自己,还突出了请客和陪客。确实是八面玲珑的人啊!难怪在局里这个重要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些年,还能纹丝不动。
孙科长牌瘾大,非要把一局打完才肯落座开席。对手两位学校中层也是人精,不断放水喂牌,把好牌打烂也要送孙科长当头家,而参战的观战的无不赞叹孙科长牌打得好,水平就是高。
孙科长笑得更爽朗,说,打牌的乐趣不在于牌,而在于打。一手好牌能打烂,一手烂牌也能打好。所以,牌不是最重要的,还要看什么人打。众人连连称是,脸上荡漾着受教了的心悦诚服。
一局赢定,宾主落座。
孙科长坐主席,张校长主陪,秦老师次席。这一桌子人,一介绍,个个都有头衔,除了孙科长,镇中来的有校长、副校长、主任,老陈是教导主任,老鲍也非复吴下阿蒙,是总务主任了。
于是,觥筹交错。
赢了牌的孙科长兴致很高,对各位校领导的敬酒,杯到就干,着实担得起“孙一斤”的绰号。
秦老师留了个心,听明白了,原来是老陈去年底评上了高级教师,今年拿到了资格证书,刚刚学校完成了聘任手续,材料报到局里来审批,今天特意请客的,算是庆功宴。
秦老师前年评上副高,也像这样请过校领导,而校领导也是特邀了孙科长的。但凭良心说,孙科长在他评副高这事上,顶多算是锦上添花的角色,根本不是雪中送炭的人物。
比如说,职称名额的分配,孙科长根本就做不了主,局党组研究好了之后,由他所在科室向各个学校通知而已。但就这样一个“报喜鸟”的角色,被孙科长发挥得淋漓尽致。
每年发布名额,他都会亲自给各个有名额的学校打电话,给校长们的感觉是他在里面做了大量工作,才替校长们争取到了指标。校长们哪个不是精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依次安排,请孙科长吃饭。
而后面分到指标的老师,也都会或多或少向孙科长表达谢意。
不过,秦老师自己请客的时候没弄明白,今天看老陈请客,从局外人角度来品,反倒看明白了。
评上副高的老师顶多就是个付账的,不是饭桌上的主要人物,评上副高也不是中心事件。这只不过是一个由头,赴宴的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啊。
恐怕只有像自己这样的“书生”,才会真以为别人在为自己的事出力吧。想明白了这一点,看着各人长袖善舞,秦老师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