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些耳熟能详的话不仅是在提醒培养人才的周期很长,更是提醒我们:
评价教育效果不能够只关注眼前的指标与数据,而是要看我们培养的人是否能够适应未来的时代,能自立并能够推动社会的进步。
教育者在育人的时候一定要保持一份前瞻,因为我们是在应对未来的挑战。
在急剧变幻的时代里,教育者要保有一份敏锐,去努力觉察时代的变化,并依据变化及时做出调整。我想这份敏锐可以包括两个方面:
不要刻舟求剑;力求亡羊补牢。
先说第一个方面,不要刻舟求剑。
主持人马东将这个成语诗意地解释为:我们常常只记得自己在船上,却忘了自己也漂在河里。
当我们拘泥于船上的记号时,或许轻舟已过万重山。时代在变化,教育也应该随着变化而做出调整,教育者不能将自己封闭于旧的标准之中而不自知。
当世界的变化已然是天翻地覆,而教育领域却是波澜不惊,教育的观念、内容与手段没有任何的调整,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让我们来梳理一下人类历史上的大变局以及其中教育的调整。
在东西方的农耕时代,技术进步很是缓慢,人类面对自然的竞争力主要来自人类自身的凝聚所带来的力量。
所以在这个时代,教育的内容是以伦理规范为主,比如东方儒家的伦理道德与西方的基督教伦理;教育非常小众,可以说是精英教育为主;教师的地位比较神圣,因为有形而上的神圣力量做背书,儒家伦理的背后是天道,基督教伦理的背后是上帝的安排。
这个时代的教育不怎么关注世俗技术的进步和财富的累积,甚至是一种疏离和贬低的思路。
在中国的传统社会,那些技术通常会被视作“奇技淫巧”,而在《圣经》中,耶稣也说过这样的话:财主进天堂比骆驼进针眼都困难——后来东西方在提倡技术进步,鼓励财富积累的时候,如何去创造性地诠释传统理论并以此消解其对社会发展的阻碍都是一个很重要的工作。
当然这样一种教育的整体模式是与时代相匹配的,在逻辑上是圆融的。在时代没有发生变化的时候,这样一种稳定就不会被打破。
然而,当时代开始发展变化的时候,时代便会对教育提出新的要求,如果此时的教育者缺少敏锐的觉察力,依然固步自封时,刻舟求剑的悲剧就发生了。
在鸦片战争的初期,大清国面对西方工业革命的成果洋枪火车以及坚船利炮时,依然沉浸在“天朝上国,万邦来朝”的美梦之中,这背后的麻木与无知可见一斑,后续的悲剧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人类社会进入工业时代以后,工业大生产需要大量服务于流水线的技术工人,于是人类的教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课堂教学、分科授课、统一的教材、严谨而有序的时间安排,所有这一切组成了一条教育的流水线。
客观地说,在当时当地,这是时代发展的需要,甚至可以说这是教育的进步。这样的教育模式是国家主导的大众教育系统,这个系统为工业时代提供了大量的技术工人,推动时代的进步。
在这个时代,教育的重要内容转换为科学技术,教育的世俗性和功利性开始凸显,当然,此时教育者的师道尊严和之前的时代自然也不能相提并论了。
这样的教育模式又会带来一系列的辐射影响,很多时候,影响甚至会超出我们的想象。
举个例子,在这样的班级授课的教育模式下,教师传授,学生倾听,学生获取一些固定知识的效率会很高。
于是,我们对于学生的注意力集中就有了很高的要求。而对于那些注意力不够集中的孩子,我们就会觉得他们存在着问题,他们需要调整。
教育者肯· 罗宾逊在他那流传很广的TED演讲中提到这样一个数据:在美国,据说有百分之十的孩子被确定为多动症。对此,罗宾逊说:我不否认存在多动症这样一种病症,但是如果说这么多的孩子都存在多动症,那么我想说关于多动症的诊断标准应该出了问题。
对于罗宾逊的观点,我深以为然。
我们对于孩子的评价有着相对稳定的标准,而这个相对稳定的标准又来自于时代发展的具体需要——对于这样一个逻辑,我无意反对,但是,问题在于,当时代已然发生变化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反思甚至是质疑曾经的标准呢?
现在人类社会已经进入了后工业化时代,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的发展日新月异。毫无疑问,教育需要进行变化,只有变化,我们所培养的人才方能够勇敢而自信地面对未来的挑战。
那么,我们该如何变化呢?
我想,这个问题并没有统一的答案,大家都在探索之中。
在众多的探索中,有些思路是值得去关注的:
学生搜集、整合、处理信息的能力;
学生的个性需要被充分尊重,个性也是资源;
在普遍关注技术进步的同时,我们也需要关注学生的价值观的养成,这是为了保证社会发展的方向。情怀也是生产力,技术是为情怀服务的;
我们要关注学生的批判性思维的养成;
……
其实,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我们确定了一个标准的教育模式,模式本来就是在变化之中。关键在于我们教育者要保持独立思考的习惯,我们要求我们的学生学会质疑,我们必须先学会质疑与批判。
作为教育者,我们需要注意时代的大变局,从而做出回应。同时,我们也要关注身边的微观环境的变化,从而基于变化做出调整。
和很多家长朋友沟通教育的时候,经常会碰到一些比较固执的家长,其中的大多数还都是高知,沟通的过程会很辛苦,而且效果也不是很好。
这类家长的共性在于他们喜欢在儿女的身上去复制自己相对成功的成长模式。应该说,这样的思路有着很强的合理性,毕竟,经过实践检验的模式是更让人放心的。
但是,这样的做法有两个点需要注意:
第一,孩子和自己是两个不同的人,虽然遗传的力量很强大,但毕竟还是两人;第二,孩子的成长环境和自己当初的成长环境是不同的。每一个教育模式都要和具体的环境相匹配。
其实,表面上看,我们都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但事实上,教育之于不同的家庭可能有着不同的意义。
对于很多偏于社会底层的家庭而言,教育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要提升自身的社会地位,因此,在教育中最重要的事就是要通过良好的考试成绩去获取更多的教育资源和更好的发展机会,对于这样的家庭而言,考试成绩就是一切。
但是对于家境尚属中产的人家来说,教育同样重要,或者说成绩也很重要,但是这样的家庭就要思考眼前发展和长远发展的平衡。
概括说来,到底怎样的家庭应该采取怎样的教育策略,同样没有一个定论,关键依然在于家长要保持思考问题的意识,要注意到孩子生活环境的不同,不要简单而粗暴地复制所有的经验。
培根说:读书的目的不是为了雄辩和驳斥,更不是为了轻信与盲从,而是为了思考与权衡。希望家长朋友能够更多地去思考与权衡,因为我们的决定会对孩子的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
那么,“力求亡羊补牢”是指什么呢?
时代在发展进步,但我们不能一味地沉浸在因进步而带来的幸福与喜悦之中,总得有人学会去冷眼旁观,而教育者应该在这群人之中,要敏锐地发现在时代进步的同时所出现的问题,并对这些问题做出应对。否则,这些问题可能就是我们发展道路上一个一个的坑。
问题无处不在,跟大家分享一个最近感触比较深的方面。
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的食物越来越富足,我们的交通越来越发达,信息沟通越来越便捷,医疗水平在提高……但是与进步形成对照的是:人们的幸福感似乎没有获得同步的增强,甚至,大家活得越来越焦虑。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认真梳理人类的发展历程,或许从中能够找到部分的原因。
从农耕时代到工业时代,我们的技术获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人与自然的联系被弱化了,传统的家族聚居开始解体,大量的人们尤其是年轻人涌入城市,小家庭和大家庭的关系被弱化了。我们将自己囚禁在钢筋水泥的建筑里,邻居也变得陌生而遥远;
而当后工业化时代来临的时候,我们人与人的关系直接被弱化了,手机成了我们最重要的伙伴。我们的很多孩子在虚拟世界里活出了真实,而在真实的世界里却活出了虚拟感。
我们不能否认,时代的进步给我们提供了很多的满足,让我们很是愉悦。但是很多的愉悦,比如说食物、游戏、网络购物等,它们在短时间内极度刺激,却很难持久,满足之后往往会是落寞与空虚。
于是在这样一个节奏很快的时代,我们渴望那些清淡的欢愉,就如同木心所描述的那样: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就好像苏轼词中所描述的“人间有味是清欢”。
当然,我们不能仅仅停留在感性认识的层面,我们需要继续深入反思,为什么这些关系的弱化会带来这些负面的影响呢?
我想,问题的关键可能在于下面这个结论:
人类的幸福与强大建立在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己的心灵的紧密联系上。这个结论是《人类简史》一书的核心观点的适度延展,我深信不疑。
当技术的进步不但没有强化这些联系,反而让这些联系疏远的时候,我们要学会警惕,我们需要反思,或许我们没有处理好人与技术的关系。
回到解决问题的路径,我想,路径就是要强化或者是重建这些非常重要的联系。我们的教育需要引领学生去关注自然,关爱身边的亲人,去关照自己的灵魂。
回归到中国的文明史,我们就会发现,中国人“性本爱丘山”;中国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中国人会“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原来这就是人的生命的自然状态。有时,回归竟然是最好的创新,很好玩的一件事。
希望我们不要刻舟求剑,力求亡羊补牢,都能活得明白而开心。
作者| 徐加胜(海嘉教育研究院执行院长,贵阳海嘉校长)
责编|芋圆
排版|Maggie
•教育的灵魂藏在推倒的“墙”后,那里有一份来自心底的放心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