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培训机构正面临有史以来的最强监管。
3月23日，国务院教育督导委员会发文提示，家长不要一次性缴纳超3个月或60课时的培训费用。
但红星资本局调查发现，有些教培机构仍然“顶风作案”，诱导学生贷款以缴纳超长时间学费。
“我们是按时段来收费的，比如12个月的课、24个月的课……现在办理线上课程，可以减免5000元费用，还可以办理分期贷款，分12期支付。”当记者以学员身份咨询时，英孚教育招生人员这样介绍。
2020年以来，教培行业知名机构迪士尼英语、优胜教育、学霸君接连爆雷，“退费难”引发社会关注。为何高昂预付款屡禁不止？
在如是金融研究院研究总监杨芹芹看来，虽然教培行业已经存在多年，但其商业模式仍有待验证。“去年好未来、跟谁学在营销费用上涨后都出现了亏损，现在教培行业还处于打价格战、大幅促销的初始阶段。”
上海市民办教育协会副会长林涛表示，这种预付费制度本身存在多种风险，企业为了增加收入拿这些钱去开拓新的学校，一旦后期营收跟不上便会出现资金链断裂，学员退费也没有保障。林涛向记者透露，上海正在探索教育保险制度，以形成行业互助，解决退费难问题。
英孚教育预收费长达两年
还可帮办分期贷款
3月23日，国务院教育督导委员会发布校外培训风险提示称，请家长选择有资质正规培训机构，不一次性缴纳超3个月或60课时的培训费用。
自2018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意见》印发以来，近期发现仍有部分培训机构无资质、无证照开展培训活动，还有部分培训机构以充值优惠、买多送多等方式，诱导家长一次性缴纳超期高额培训费用。
那么在相关部门三令五申下，教培机构执行情况怎样？
3月26日下午，红星资本局探访了三家教培企业在成都的网点，发现仍有机构诱导学生贷款，并办理长达一年甚至两年的收费项目。
“我们这儿有少儿英语和成人英语，没有安排课时，是按时段来收费，比如12个月的课、24个月的课。”在英孚教育一家门店，当记者以学员身份咨询时，招生人员向记者介绍，英孚教育的线上课程只要有时间就可以学习，还可以参加线下沙龙。“学习虽然碎片化，但效率很高”。
为了解决学员在学费上的担忧，该招生人员介绍，每个学员的学习费用和适用阶段都是按具体情况来制定的，交一年或者两年学费的都有，也可以月付。“不过月付的话主要是与金融机构办理的分期贷款。”
看到记者有些犹豫，这位工作人员补充说，“我们3月份在做活动，现在办理线上课程，可以减免5000元费用。”随即，她拿出计算器，“初级阶段英语12个月线上课程18999元，减去5000元，除以12个月，平均每月只交1100多元。”
据介绍，英孚教育目前与度小满（即百度金融）、京东白条有合作，学员办理教育培训贷款服务需先缴纳5000元首付款，剩余金额如果分为12期支付，那么每月需还款700多元。
为了留住记者报名，工作人员还称，如果现在缴纳200元押金，后面仍可享受5000元优惠，并会将学习资料发到记者邮箱。
记者看到，在黑猫投诉平台，关于英孚教育的投诉量共有1179条，多数集中在诱导消费、办理贷款、退费困难上。有些学员与记者本次遭遇类似。
有匿名用户今年1月份被英孚教育“忽悠”，交了2500元后工作人员说年后学费要涨价，交了押金就可以不涨价，最后这位学员又交了15499元。但发现被骗后，英孚教育却以各种原因拖延退款时间，这位学员当初没拿到任何合同，也没人告知退款程序。
预收费用于拓展新学校
资金链断裂后学员退费无保障
红星资本局发现，有的教培机构收费时长已经在风险提示的范围内。
在学大教育的一家线下网点，红星资本局看到这里学生人数较多，大班课小班课正在有序进行。
“我们现在发传单都比较少，很多都是靠家长介绍过来的。”一位任课老师称，学大教育没有一年、两年的课时，家长愿意交多久就可以交多久。“我们都是主张家长短期交费，两个月交一次都可以，有些是按月付的，小学的话每月就几百块钱。”
对于国务院教育督导委员会3月23日发布的风险提示，这位老师表示已经知晓，“我们建议家长一个月交一次，有些家长嫌麻烦，就一次交三个月，因为交费的时候现场要打合同、签字。”
在天府广场附近的戴氏教育，工作人员表示他们主要针对高中生补课，交费周期一般在两三个月。不过，也有媒体报道，戴氏教育工作人员介绍，教育部门规定收费不超3个月是针对中小培训机构存在的“收钱跑路”问题，像戴氏这样的大机构不存在这种问题，“之前也有家长一次性交一万多订四期课程的。”
一位从事教培行业多年的业内人士向红星资本局表示，2018年曾要求教培机构收费不超3个月，实际上执行落地不理想，很多机构除了推销时强调交够一年学费享受多种优惠外，也会通过修改课时设计来规避这种监管风险，甚至在课程设计上根本就没有低于三个月的课时。
“主要是获客成本太高，教培机构利用这种长周期来抓住学员，不能一次性消耗掉，以此来平摊客单价。”这位业内人士说，现在线上教育的获客成本比线下高，有些甚至接近营销费用的100%。其获客难是因为线上缺少教育里面的“陪伴”作用。
在林涛看来，之前教培机构出现收费超过3个月的情况，主要是历史原因形成的。“以前预收费主要用于企业发展，现在规定出台之后，大部分机构收费期限都在往政策上靠，但之前的模式未必能马上扭转过来，现在收费总体来说也没之前那么长了，超过一年的比较少。”
而在线教育获客成本居高不下，林涛认为主要是在线教育首单不赚钱，甚至在亏损，“他们主要是依靠后期学生留存，第二次、第三次续费的时候弥补之前的亏损。如果是线下教育，还是强调每单盈利的。”
2020年以来，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教培机构已经出现多起“爆雷”事件。
2020年6月，迪士尼英语正式关门歇业；到了10月份，优胜教育总部突然人去楼空；学霸君也在12月底破产，老师和家长当时排队讨要工资和学费；DaDa也被曝出不合理裁员、降薪，生存举步维艰……
林涛向红星资本局表示，教培机构出现退费难问题，主要是预付费制度造成的。“大部分企业经营上出现困难的时候，之前预收款资金已经用于新学校的拓展，一旦后面经营没有快速增长，预收款越多就相当于负债越多，后面资金跟不上就会出现断裂，学生退费也没有保障。”
教培机构洗牌过程正在加剧
盈利模式仍处于较为初始阶段
其实不仅在中国，在亚洲其他国家如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在线教育也很常见。这种被称为“影子教育”的行业也面临着多种问题，只是各国监管情况不太一样。
“在国内，近期部分城市开始对一些线下培训机构进行停课整顿。”杨芹芹向红星资本局表示，这次相对于以往力度有所增大，主要是针对教培机构出现的一些乱象，如疫情期间停课不停学时，有些教培机构为了吸引流量做虚假广告，甚至有些根本没有办学资质。
“现在教育机构竞争越来越激烈，有些家长为了孩子升学在教育投入上也不遗余力。” 杨芹芹表示，教培行业正在经历一轮洗牌，监管趋严加速了这一过程。“去年在其他行业不温不火的情况下，教培行业受资本青睐最高，大量资金涌入其中。但随着疫情逐步常态化和学校教育恢复到正常水平，教培机构虽然仍在风口上，但不像以前那样突出了，分层与分化也是必然的”。
艾瑞咨询数据显示，我国在线教育过去四年的复合年均增长率为34.5%，2020年市场规模高达2573亿，虽然有些透支，后续还是会稳步增长，只是斜率有些放缓，预计未来四年复合年均增长率为17.5%。
杨芹芹认为，虽然教培行业已经发展了很多年，但其行业模式仍有待验证。“教培机构的投入产出比是严重不对等的，有机构50%以上的成本用于营销，有些甚至接近100%。其实从成本构成来看的话，师资费用、租用场地、教学设备也是很大的开支，扣除之后几乎没有利润了。”
目前市场上主要有大班课、小班课、一对一三种教学模式，在杨芹芹看来，这三种模式各有优劣，未来都会有生存空间，但其最大的问题仍然是如何持续盈利。“跟谁学、好未来在去年营销费用上涨后也发生了亏损，包括一对一龙头企业都没有实现盈利，而现在教培行业增速有所放缓，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在存量市场中实现盈利对所有机构来说都是一个挑战。”杨芹芹认为，现在教培市场还处于打价格战、大幅促销的相对初始的阶段。
退费难如何破解
上海探索“教育保险”
那么资金监管对中小教育机构会带来什么影响呢？杨芹芹表示，把预付费交给银行监管相当于一个第三方托管，从金融角度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如果教育机构这样做的话就相当于多了一层限制，对于现金流不好的企业，周转会形成一定挑战和压力。
网经社电子商务研究中心分析师陈礼腾表示，提高企业资金的监管有助于其稳定的发展，但这也对于企业的运营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现金流不好的企业将被市场淘汰。同时陈礼腾认为，企业的长远发展依靠的内功，对于在线教育公司来说就是师资力量、教研水平以及技术积淀。当前在线教育在快速发展，市场也在加速成熟，而在线教育平台若不打好扎实的基础，在未来竞争中就容易被清洗掉。
林涛向记者透露，对于教培行业资金问题，上海有个保证金制度，就是预收款的10%放在教委监管账户，在外地办学也要缴纳一定保证金，如20万、50万。“现在上海市培训协会也在推进教育保险制度，与保险公司合作发起行业互助，这样不管学员交费几个月，只要教培机构买了保险，一旦发生倒闭或其他情况，就可以由保险公司负责理赔。我们主要赔的是课程，保证把学业完成。”
教育保险也是上海正在探索的方向，在林涛看来，这样可以比较直接的解决“退费难”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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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新闻记者 卢燕飞
编辑 邓凌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