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蒲南溪
“我走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的苦,
才将这份博士学位论文送到你的面前。
二十二载求学路,一路风雨泥泞,许多不容易。
如梦一场,仿佛昨天一家人才团聚过。
……”
这段文字来自一篇博士论文的《致谢》部分,近日在多个网络平台走红。4月18日,中国科学院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这篇论文为《人机交互式机器翻译方法研究与实现》作者是2017年毕业于中国科学院大学的工学博士黄国平。
故事主人公是四川南充仪陇人。语言朴实、感情真挚,他的励志求学经历激起网友共鸣——从炬光乡小学、大寅镇中学、仪陇县中学、绵阳市南山中学,到重庆的西南大学,再到中科院自动化所……
4月19日,四川在线记者来到南充市仪陇县,在仪陇中学见到了黄国平高中三年的班主任饶彬,当时,他正在和黄国平通电话。
大寅中学
通话中,黄国平向四川在线记者表示,这两天接到了来自全国各地媒体的关注,非常感谢,但是部分媒体深挖其妻子和孩子的个人信息,恐怕背离初衷,他愿意在这次热度过去之后,与家乡师友保持联系,继续以自己的经历鼓励家乡学子。
当天,四川在线记者还重走了黄国平在仪陇县的求学之路(炬光小学、大寅镇中学、仪陇县中学),从他曾经的师友口中,试图还原一段用知识走出乡村、改变命运的人生章节。
15岁 他做出了人生最早的关键选择
“他身上最可贵的就是,坚持。”仪陇县大寅中学校长吴树明说,他曾担任黄国平的政治课老师,这些年他们经常教育学生“不向命运低头”“坚持不懈”,这些理想信念在黄国平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黄国平2003年至2004年在大寅中学就读初三。2003年,大寅中学开办首届初三毕业实验班,在片区内进行宣传、招收优秀学生。年仅15岁的黄国平,应该是听到这个消息后,自己做主,初二毕业就离开炬光小学,选择来到大寅中学学习。
炬光小学
了解到他的家境后,学校减半了学杂费用。“黄国平的入校成绩并不拔尖。”黄国平的初三班主任李政说,他刚来是班里二十多名,但一年后,他便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进入了全班前五名。
“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除了课堂的学习,经常思考一些我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黄国平的初三语文老师石海泉说,黄国平当时坐在第一排,特别爱问问题,就算过去了快二十年,他还记得有次黄国平问他:“黄下面是田还是由?”
大寅中学曾经的校门
石海泉回忆,对待学习,黄国平的态度很积极,比如一天之内背诵《出师表》等等,他都说压力不大,“感觉得到,黄国平可以从学习中得到成就感和快乐。”
“他们那一届优秀学生很多,同班的何玲蓉是年级第一名,后来考取了清华大学医科本硕博连读。”吴树明说,和黄国平一样,何玲蓉也是家境困难,在学校的联系下,中考后分别进入南充十中、仪陇中学,并且免去全部学杂费用,“家庭的困难和学习的困难,都没有让这些优秀的孩子放弃努力,这是我经常向学生们倡导的。”
大寅中学曾经的教学楼
19岁 他对班主任只说了句“我还想冲一下”
“依照自己对计算机的兴趣,黄国平2004年进校就通过选拔,进入了成都七中远程班。”饶彬说,远程班配备了一台电脑,这台电脑的维修维护由黄国平全权负责。
黄国平的计算机特长从炬光小学开始埋下种子,然后是大寅中学。据其初三班主任李政回忆,虽然一开始成绩不突出,但是黄国平的计算机特长给每一位老师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年实验班刚刚配备电脑,平时锁在柜子里,钥匙交给黄国平保管。”语文老师石海泉说,“在计算机方面,黄国平才是老师。跟他比,我们这些老师都是电脑‘莽子’。很多任课教师的竞教课件,都是他帮忙做的。”
仪陇中学时期的黄国平(图片由仪陇融媒提供)
饶彬回忆,黄国平在读书期间刻苦,月假、寒暑假常常在学校学习,自立且上进。2007年高考,黄国平被西华师范大学物理系录取。“站在老师的角度上,我们都觉得,就他的家境而言,上师范学校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可以走。”饶彬说,当年黄国平只跟他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们的用心,但我还想冲一下。”
从黄国平离开仪陇中学到绵阳南山中学复读,饶彬一直与他保持联系,关注他的动态。“包括他考上西南大学,在学校参加计算机比赛得到各种奖项,作为老师,感觉挺骄傲的。”几年前,饶彬曾邀请黄国平为仪陇中学2018届学生做交流,“从学生们现场的表情能看出来,他们听进去了,尤其是黄国平鼓励孩子们‘要充满自信,努力追求,最终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现场掌声雷动。”
现在的大寅中学
求学路上的一路得到助力
在“致谢”中,黄国平感谢了许多一路上帮助他的老师和朋友,对于高中时期接受的帮助,他写道:进入高中后,学校免了全部学杂费,胡叔叔一家帮助解决了生活费……
4月19日下午,四川在线记者联系到了黄国平口中的“胡叔叔”胡元明。
据胡元明介绍,自己当时是承包了仪陇中学的食堂,在一次饭桌上偶然了解到了黄国平的家里情况,“他的老汉去世了,妈也出走了,有老师问我能不能赞助他?”没怎么多想,胡元明当时直接答应了。
“学校免了全部学杂费,我就只需要提供生活费,每个月往他的饭卡里充200元。”胡元明说,每到周末,黄国平都是住在胡家,“我也有家有口过日子,加一个人,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
就这样,胡元明一直资助黄国平到高三。黄国平读大学后,便再也没有要过他们资助,“农村娃娃早当家嘛, 他读大学那会儿,就能够通过给人补课和编程自食其力。”
在胡元明眼中,黄国平是一个自尊心比较强的男生,十多年来,他很少向人讲述家庭遭遇,只管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据胡元明介绍,黄国平目前已在深圳定居,这两年刚在深圳贷款买了房子。
炬光小学奔跑的孩子
记者手记
走出乡村 他活成那道光
如今,乡村也大变样
4月19日,在仪陇县,我用一天的时间重走了黄国平“走出去”的求学路。两个感受特别明显:只要坚持学习,不放弃,贫穷家庭的孩子也能活成自己想要的那道光;如今,这片土地,对比黄国平当年的小山坳、风雨泥泞之间的挣扎,早已有了巨大的转变。
以山坳中的炬光小学为例,二十年前黄国平就读时,这里只有两栋房,孩子们使用的教室,是上世纪70年代修建的瓦房,风雨袭人。从2008年开始,四五栋新校舍陆续修建,2018年,瓦房被推倒重建,800平方米的水泥操场变成了10亩的塑胶操场,孩子们能在上面尽情奔跑。
2008年的炬光小学
现在的炬光小学
黄国平就读时,义务教育阶段的扶持政策尚不完善。2009年起,“两免一补”等政策陆续推行,贫困学生就读有了更多保障。
目前,大寅中学共有600多名初中生,其中有100多名学生是精准扶贫户,从2016年开始,精准扶贫户学生可免去所有学杂费用。在仪陇中学(新政校区),4600余名高中学生,有80%可以享受奖学金、助学金,每年每人得到1000-3500元不等的资助。
以采访中一位曾经的老师的话作为收尾:“苦难,让孩子加速成长。我们这代人,拼尽一生,就是想让孩子们更好地成长,不让他们经历那么多苦难。或者说,让他们即便经历一些苦难,也能更好地成长。感谢黄国平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