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见习记者 刘俏言 记者 黄小星 采访整理
黄国平的致谢信全文,隐藏部分隐私信息
“我走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的苦,才将这份博士学位论文送到你的面前。二十二载求学路,一路风雨泥泞,许多不容易。”这两天,一封博士论文中所附的情感真挚的致谢信在网上走红,作者是2017年毕业于中国科学院大学的工学博士黄国平。
从炬光乡小学、大寅镇中学、仪陇县中学、绵阳市南山中学,到重庆的西南大学,再到中科院自动化所,川娃子黄国平“一直盼着走出大山”,他的信念很简单:“把书念下去,然后走出去,不枉活一世”。
毕业后,黄国平已赴腾讯就职,在该公司人工智能实验室“腾讯AI Lab”担任高级研究员,继续博士期间确定的研究课题。
今日上午,黄国平通过深圳本地媒体发声,感谢网友的留言和朋友的关心,并称,自己目前科研工作繁忙,精力有限,无法一一回复,对此表示歉意,“祝愿大家努力终有所成”。熟识他的人士说,黄国平想保持低调,暂不接受采访。
黄国平的工作照
有人说,黄国平的逆袭是当下最励志的案例,这是对网上“寒门再难出贵子”论调的有力回击。知名教育学者熊丙奇在接受钱江晚报·小时新闻采访时表示,“教育并非用来改变命运,而是用来延伸自我的。”他说,要告诉像黄国平一样的孩子们,有国家的助学政策做保障,不要因贫穷害怕上不了学。
《致谢》:把书念下去,然后走出去,不枉活一世
黄国平已记不清,有多少次因为现实的压力而觉得快扛不下去了。
在《致谢》一文中黄国平写道:“出生在一个小山坳里,母亲在我十二岁时离家。父亲在家的日子不多,即便在我病得不能自己去医院的时候,也仅是留下勉强够治病的钱后又走了。我十七岁时,他因交通事故离世后,我哭得稀里糊涂,因为再得重病时没有谁来管我了。同年,和我住在一起的婆婆病故,真的无能为力。她照顾我十七年,下葬时却仅是一副薄薄的棺材。另一个家庭成员是老狗小花,为父亲和婆婆守过坟,后因我进城上高中而命不知何时何处所终。如兄长般的计算机启蒙老师邱浩没能看到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对我照顾有加的师母也在不惑之前匆匆离开人世。每次回去看他们,这一座座坟茔都提示着生命的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
他回忆说,“人情冷暖,生离死别,固然让人痛苦与无奈,而贫穷则可能让人失去希望。家徒四壁,在煤油灯下写作业或者读书都是晚上最开心的事。如果下雨,保留节目就是用竹笋壳塞瓦缝防漏雨。高中之前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夜里抓黄鳝、周末钓鱼、养小猪崽和出租水牛。那些年里,方圆十公里的水田和小河都被我用脚测量过无数次。被狗和蛇追,半夜落水,因蓄电瓶进水而摸黑逃回家中;学费没交,黄鳝却被父亲偷卖了,然后买了肉和酒,都是难以避免的事。”
除了生活中的贫困,还有精神上的窘迫也让黄国平难以忘却:“人后的苦尚且还能克服,人前的尊严却无比脆弱。上课的时候,因拖欠学费而经常被老师叫出教室约谈。雨天湿漉着上课,屁股后面说不定还是泥。夏天光着脚走在滚烫的路上。冬天穿着破旧衣服打着寒颤穿过那条长长的过道领作业本。这些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不是考试后常能从主席台领奖金,顺便能贴一墙奖状满足最后的虚荣心,我可能早已放弃。”
网友:追着光,靠近光,成为光,散发光
在《致谢》的结尾,黄国平写道:“理想不伟大,只愿年过半百,归来仍是少年,希望还有机会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不辜负这一生吃过的苦。最后如果还能做出点让别人生活更美好的事,那这辈子就赚了。”
《致谢》一文,瞬间在网络刷屏。网络上,黄国平的经历引发众多网友共鸣,有人说,黄国平这一路走来,就是“追着光,靠近光,成为光,散发光”的过程。
有人说,看后令人唏嘘不已,“人对痛苦的记忆总是比快乐更深刻。这么多年,在困难重重中一路过来,哪怕有时候很想哭,但没有放弃对人性本善的执着坚持。愿你,今后的路上,遇见都是美好,感受这个可以平凡生活、心存温暖的世界。”
一位匿名知乎网友写道:“我以为黑暗的路上只有我一人,踉踉跄跄。当我燃起微弱希望的一刻,看到了满目的行者。大家相视一笑,继而散作满天星。”
有人说,“有时候我回头想想,一个苦孩子过得有多不容易。他们的命运弱得像芦苇,一点点风浪就能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甚至折断他们。我比大部分人幸运,而我,也需要接着向上,做我该做的科学研究。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发出一点光,照亮哪怕一个人也好。”
黄国平给网友的公开信
高中老师:他的刻苦,可以用拼命来形容
18日,有四川的媒体去探访了黄国平的家乡。
黄国平今年34岁,出生于四川南充仪陇县炬光乡的一个村子里。2018年7月31日,四川省政府批准仪陇县退出贫困县序列。
不过,“贫穷”笼罩着黄国平的整个童年。一位村民说,黄国平一家当年算是村里最贫穷的那个家庭,“种庄稼,都没得钱买肥料,种出来的庄稼也没得啥子收成。”
“他们家,当年是真的穷。”76岁的黄世俊(音)是黄国平的亲伯父。他回忆说,有次黄国平从学校放假回来,他去侄儿的屋里一看,老鼠在土墙上打了一个洞,泥巴都落到床上。看到这里,黄世俊“眼泪水都包不住了”。
同村的村民则说,黄国平从小学就是耀眼的“学霸”,因为成绩好,平时他还会帮老师批改学生的作业。
黄国平的高中老师则说,黄国平的刻苦,可以用拼命来形容。“黄国平读书期间特别爱问问题,很多时候他就是留在教室学习的人之一。”曾任其班主任的数学老师蔡晓军仍对他有深刻印象,“有一次我看到他在教室里学习到很晚,我就带他到办公室聊天,隐约感觉他家中的变故,但他不愿意说,他自尊心很强。”
第一次参加高考,黄国平只考上省内一所师范类院校,在随后的的复读时期,不管是上午、下午还是晚自习后,都会看到黄国平在教室学习的身影。
黄世俊还说,前些年,侄儿当时读完博士回来,穿着依旧很朴素。走在外面被人看到了,有人私下嘀咕说,“还说那个娃儿是读了博士回来的哦,没想到穿成那样(很朴素)。”
熊丙奇:助学政策有保障,不要害怕上不了学
有不少网友从黄国平的故事里还读出了一点,上了高中后,黄国平的经济压力减轻,此后,是我国的高等教育体系一直支撑着他读完博士。
“在20年前,我们国家就开始对贫困地区的助学政策逐步进行完善,提出了‘不能让一个孩子因为贫穷而辍学’的口号。”教育学专家熊丙奇告诉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如今,国家的政策已然可以做到这一点。
通过对孤儿等特殊家庭实施减免学费、提供助学金、助学贷款、奖学金,以及鼓励大学生勤工助学等等政策,国家已经从经济的角度杜绝了“上不起大学”这一现象。另外,从教育公平角度,国家从2012年开始推出了贫困地区定向招生政策。“所以不要害怕上不了学,也不用过度渲染焦虑,要充分了解政策,利用政策。”他说道。
黄国平的文章中同样提到了这一点——“进入高中后,学校免了全部学杂费。”而正是这些关照,让他挣脱继续贫穷的命运,在诸如“寒门难出贵子”的论调中,活出了属于自己的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