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从小爱吃红烧肉,但在那个物质质乏的年代,红烧肉在我家的饭桌上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在我的记忆里,它只是喜庆或奖励的象征。
一天,姐姐兴冲冲地放学回来,宣布她作文竟赛得了第一名,爸爸妈妈笑逐颜开地表扬了她,并立即把这种表扬付诸行动——妈妈蒸了一大碗香喷喷的鸡蛋羹,姐姐神气地站起来说:“我去厨房拿汤匙”然后连蹦带跳地从我面前跑过。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连串可怕的声音:姐姐的尖叫声,物体由高处坠落的声音,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妈妈的哭喊声……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心脏在喉咙口突突乱跳,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等我艰难地挪到楼梯口,已是空无一人,一片寂静.我疑心自己在做梦,但地上殷红的血迹让我触目惊心,还有桌上那碗热气腾腾却原封未动的蒸鸡蛋羹都在提醒我,刚才这里的确发生过一场灾难——从我家租来的房间走到简易厨房要经过楼梯口,而节俭的房东没有装设栏杆。
爸爸在医院日夜陪伴姐姐,妈妈像陀螺一样往返于医院和家里:做饭,送饭.我暂时寄住在一位亲戚家里.我想买点营养可口的东西送给姐姐,可我身无分文。突然,我想到了红烧肉,我央求那位亲戚帮我做了一碗红烧肉,想像着姐姐看到红烧肉欢喜崔跃的样子,我激动万分。
我小心翼翼地用网兜提着红烧肉,花了一小时的时间走到医院。在我的印象中,医院是神秘而阴森的,但那天的我特别勇敢,独自一人穿过黑黑的走廊走进抢救室,我骄傲地举起碗走到姐姐面前,等着她夸奖我,感谢我。可是,当姐姐揭开碗盖时,笑容从她的脸上迅速褪去,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她惊恐地推开碗,叫道:”我不吃红烧肉,我再也不吃红烧肉了!”碗摔在地上,碎了。妈妈搂着她,哭了,我心疼地望着地上的碎片,也哭了。
三十年过去了,直至今天,我们全家再也没有吃过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