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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假期,不少人会选择以阅读、学习的方式,享受假期。近年来,随着知识付费的普及,越来越多年轻人开始选择上网学习。其中,泛知识品类内容已成为各平台争相抢占的焦点内容。据《2021抖音泛知识内容数据报告》显示,抖音的泛知识内容播放量年同比增长达74%,泛知识内容播放量达到了平台总播放量的 20%,是最受用户欢迎的内容之一。到底什么是“泛知识”?“泛知识”学习为何火热?一起来看。
什么是“泛知识”?
在保有“知识”基本特征的同时,“泛知识”相较大众媒体时代的“专业知识”,主要从如下几个方面表现出“泛”这一特征:
知识生产者泛化。大众媒介时代,知识主要由有资质、可信赖的科学家、教授、专家等专业人士生产。在互联网时代,知识生产者则泛化至连结到网络中的所有节点——不管这个节点是专业人士还是非专业人士。生产者的泛化也模糊了知识生产者与消费者间的界限。
知识传播者泛化。大众媒介时代,大规模知识传播主要由期刊社、出版社、学校等专业机构执行。在互联网时代,知识传播者则泛化至网络中所有节点——不管这个节点是机构还是个人。
知识产品筛选机制泛化。大众媒介时代,论文、著作等知识产品需要经过专业编辑的层层筛选过滤,才能呈现到世人面前,供世人学习,并允许世人在此基础上添砖加瓦,以求将“知识殿堂”建造得更宏伟高大。而在互联网时代,对知识的筛选过滤权转移到网络中每个节点上。网络节点的每一次关注、转发、点赞、停留等均会被算法捕捉到,作为对知识产品筛选排序的依据。
知识生成机制泛化。大众媒介时代,知识多由专业人士通过有组织的协作、传承而生成,而在互联网时代,知识可以借助“无组织的组织力量”产生。
知识量泛化。大众媒介时代,知识展示与存储的空间只局限于实体书刊、音像制品等。而在互联网时代,网络空间无边无际,几乎容纳得下所有自认为是知识的“知识”。知识量泛化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小众”知识丰富了原有的知识品类。互联网时代,由于“长尾效应”的存在,即使是非常小众的知识也可以获得足够多的感兴趣者,并被方便地触达,成为“活”知识。二是原本被封闭于局部的知识资源被“互联网”释放出来,可以便捷地实现“跨空间”流动,平等地呈现在用户面前。
“泛知识”学习有何特征?
“泛知识”供给侧的蓬勃发展可视为需求侧——“泛知识”学习——兴起的现实“映像”。“泛知识”学习是指个人基于自身需求、借助互联网平台所提供的各种资源,自行安排学习场景与内容的新型学习类型,也可称为“泛知识”消费。粗略地看,与传统的专业知识学习相比,“泛知识”学习具有如下特点:
学习内容“DIY”。传统专业知识学习的知识体系由权威专家审定,而“泛知识”学习内容则由学习者自己选择组合。并且,“泛知识”学习者选择内容的依据主要是网络各节点所贡献的点赞、关注、转发等。
学习场景千变万化、相互嵌套且可自由切换。场景指“一种由媒介信息所营造的行为与心理的环境氛围”。传统知识学习场景较单一,常根据预先设定的时间表在教室、书房等相对安静且具有仪式感的固定场所进行。而“泛知识”学习的场景千变万化,既可以是人潮涌动的早高峰地铁,也可以是临睡前的卧室;既可以是工作间隙求得的清静,也可以是独自晚餐时的陪伴。“泛知识”学习的场景常交叉嵌套,如在打开“泛知识”学习页面的同时,挂着社交软件,开着音乐播放窗口等。“泛知识”学习者在各种场景下的学习均可随时随地开始、随时随地结束,切换自如。
体现本体价值的学习观位置突出。学习具有工具价值与本体价值两种取向,前者以获得某种资格认证为最终目的,后者则以提升自己的潜能为最终追求。前者将人视为社会生产过程中与各种技术技艺相匹配的人力资源投入;后者则将人视为需要不断在各种可能性中完成探索以求得成长与完善的本体。虽然无论是在专业知识学习或是在“泛知识”学习中,体现工具价值与本体价值的两种学习观均有所体现,但总体来看,专业知识学习倾向于体现出更强烈的工具价值取向,而泛知识学习则体现出更浓郁的本体价值取向。
横向学习与纵向学习交织。“泛知识”学习的内容不仅来自“讲者”向学习者的纵向知识流动,而且还来自学习者之间的横向知识流动。传统的专业知识学习虽亦存在横向知识流动,但无论从频次还是从范围来看均较微弱。而在“泛知识”学习中,学习者可以随时随地通过弹幕发声,用自己所掌握的零星知识补充纵向知识流中缺失的信息。
“泛知识”学习为何火热?
在技术层面,互联网媒介进一步扩展了人类在诸多层面的自由度,奠定了泛知识学习的技术基础。“泛知识”学习因互联网而生、随互联网而兴,互联网作为一种媒介技术,沿袭着从石刻泥板和莎草纸时代以来媒介更新迭代的基本逻辑——扩大人类的自由度。“自由度”可以理解为人类免于或突破某种限制的程度和范畴。相较大众媒介,互联网所带来的时间层面、空间层面、场景层面及身份层面自由度的扩展,为“泛知识”学习提供条件。
在供给侧层面,“泛知识”供给充沛。其一,“泛知识”产业链较为完备,商业模式清晰多元,收益分配向生产者倾斜,可持续稳定地供给产品。从产业链看,“泛知识”产业链主要由内容提供方、服务支撑体系、泛知识付费平台、第三方支持工具、硬件设备、支付平台、传播渠道等组成,目前已经形成了相对完整的“泛知识”供给生态。从商业模式看,“泛知识”产业目前的收入来源主要包括直接付费、会员、打赏、问答咨询、道具、广告等。除广告外,其他几种均直接来自用户端,形成了用户对“泛知识”产品的直接评价反馈体系。从利益分配机制看,“泛知识”平台在与内容生产者分配收益时,一般会向后者倾斜,可有效激励生产者的积极性。
其二,在政策与算法双重引导下,泛知识产品取代“吃播”等前“风口”产品,成为当今主流。从政策监管层面看,一方面,短视频刚刚兴起时大量涌现的“吃播”“卖丑”“无厘头”等内容受到日趋严格的监管,逐渐销声匿迹;另一方面,国家新闻出版署等部门通过评选数字出版精品项目等活动,大力鼓励、引导企业生产高质量“泛知识”产品。此外,企业也通过赋予“泛知识”产品优先推荐权重等举措,提高“泛知识”产品的可见度。
在需求侧层面,“泛知识”学习需求旺盛。其一,知识快速迭代激发用户“泛知识”学习意愿。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项研究发现,在18世纪时知识更新周期为80-90年,19世纪到20世纪初缩短为30年,而进入新世纪时,许多学科的知识更新周期已缩短至2-3年。如此迅速的知识迭代让年轻人常感到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再加上就业压力、职业压力所引起的焦虑与内卷,终身学习、即用即学成为大势所趋。“泛知识”学习恰好可以满足人们紧跟知识更新步伐、快速充电的需要。
其二,闲暇增多为用户“泛知识”学习提供了时间保障。从整个人类发展史角度看,技术通过提升人类劳动效率,确保人类在不降低甚至是不断提升既有物质生活条件的前提下,可以缩减工作时间,获得更多可自由支配的闲暇时间。这为人类在更大程度上摆脱工作规训,回归“人”本,尝试各种新知识,习得各种新技能提供了时间保障。
其三,互联网新职业激发“泛知识”学习的功能性需要。互联网在冲击某些传统职业的同时,还带来网络主播、网络游戏开发等众多新职业类型。但与已纳入学校专业教育体系的职业不同,互联网催生的这些新型职业所要求的知识体系还未成型,还未来得及纳入学校专业教育清单,未来从业者难以借助专业知识学习获得从事此类新职业所需的基本技能,只能借助丰富的网络资源,通过“泛知识”学习实现从事互联网新职业的功能性需要。
其四,网红的示范效应进一步激起人们“泛知识”学习的热情。借助一代代互联网技术所提供的风口,一些“普通人”成功逆袭为头部顶流,他们的“传奇”故事为年轻的互联网原住民提供了巨大的想象空间,也成为部分人“泛知识”学习的内在推动力。
如何看待“泛知识”学习带来的影响?
互联网将“知识”存在的基本样貌由书籍转为“网络”,将专业知识学习扩展为“泛知识”学习。
“泛知识”学习所带来的较积极的影响在于:个性化学习体验。传统专业知识学习与工业时代强调的“标准化”相一致,倡导用标准化的知识体系、通过标准化的流程与学习节奏、塑造出符合质量要求的标准人才。“泛知识”学习则打破了这种标准化设置,学习内容、学习场景、学习节奏均掌握在学习者自己手中。学习者可在如原始森林般层次多样的“泛知识”产品中找到自己需要的,并利用时间碎片完成学习。
参与所带来的成就感。在“泛知识”学习中,学习者不是线性关系中身处下位的被动接受者,而是网络关系中的一个节点,其会在从A节点获取知识的同时,用B节点去验证、用C节点去补充,同时亦会输出自己的知识。在“泛知识”学习中,没有高高在上的“教师爷”,有的是可对话交流甚至调侃的众多节点中的一员。与传统专业知识学习相比,“泛知识”学习者在智识与情感上的这种高参与度便于其体验到更大的成就感。
资源配置相对均衡带来学习公平的可能性。客观来看,在互联网可连接之处,排除支付能力等条件的限制,“泛知识”学习者可接触到的网络学习资源均是相同的,这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知识被垄断在特定地域、特定人群的局限,促进了提升学习公平的可能性。
当然,泛知识学习可能带来的偏中性/消极的影响也颇值得关注。这里所说的偏中性/消极的影响更大程度上体现在方法论层面,而非本体论层面。也就是其并非缘于“泛知识”学习自身,而是源于“泛知识”学习者的学习方法与技能。
心理信息过载可能引发焦虑与倦怠。一方面,海量“泛知识”存在本身就会给学习者造成无形的心理压力,引发知识焦虑。庞大的关注与收藏列表、无暇顾及的“泛知识”课程表等均为知识焦虑的外在表现。另一方面,网络上的“泛知识”以超链接方式相互交织在一起,学习者的体验是无止境地打开一扇又一扇窗。明确休止符的缺失容易让“泛知识”学习者产生“以有涯随无涯,殆也”之感。
学习场景嵌套错杂可能改变注意力配置模式,进而重塑人类思考方式。在“泛知识”学习中,学习场景嵌套错杂,进退无缝转换,“泛知识”学习者常处于多任务处理状态,投注特定学习内容的注意力很容易被中断分岔至其他链接,或线上线下其他行动事项。“泛知识”学习注意力在网络中游弋的状态很可能会将人们的思考方式由“长形式的深度思考”重塑为“网络式的流动思考”。
轻松娱乐取向有可能导致知与思、行的分裂。虽然从理论上看,“泛知识”学习资源像原始森林般层次多样,品种丰富,可以满足人们娱乐、资讯与思考等多种学习取向的需要。但是从现实来看,“泛知识”产品中的顶流仍是能满足“最大公约数”需求的通俗之作,“泛知识”学习仍以娱乐与资讯获取为主。学习者往往满足于“知道”,止步于“思考”,更不会付诸实践。电视时代的“沙发土豆”变成了互联网时代“行走的半瓶醋”。
“泛知识”学习有可能会加剧数字鸿沟。“泛知识”学习可能从三个方面加剧数字鸿沟:一是接入鸿沟。虽然目前互联网覆盖的地域范围已很宽广,但仍不排除有些地方无法顺畅接入互联网。“泛知识”学习有可能拉大互联网接入区域与互联网未接入区域间的数字鸿沟。二是经济鸿沟。“泛知识”学习并非全部免费,高质量的“泛知识”产品往往需要付费。“泛知识”学习有可能加剧“付得起”者与“付不起”者间的数字鸿沟。三是使用能力鸿沟。即使是面对同样的“泛知识”资源,学习者的好奇心有大小之别、对知识严谨性的要求有高低之分,对芜杂知识的辨识力有强弱之差,此等差异造成“泛知识”学习效果不一。
上文略有删减
选自 |《人民论坛》杂志7月下
原标题 | “泛知识”学习的利弊得失
作者 | 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导 丁汉青
新媒体编辑 | 王思楠
原文责编 | 李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