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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的厦门,天气已然炎热。街边的龙眼树结出了大大小小的龙眼,聒噪的蝉在树荫下仍叫嚣着不满。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这个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小屋:儿童玩乐的房间里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玩具,一辆粉色和一辆黄色的儿童车格外显眼;主卧里大床的旁边还有一个木制的婴儿床,墙边的衣柜里塞满了夫妻二人的衣服。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温馨的家庭。
只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米娅,已经离开一年了。
2020年7月2日,米娅被确诊为癌症,接下来的二十多天,情况出人意料地迅速恶化。仅仅三个星期后,米娅就离开了人世,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句遗言。而两岁多的儿子米卷,和刚刚六个月的女儿米粒,还对近在咫尺的死亡一无所知。
时隔一年,米娅的丈夫阿卷决定请来遗物整理师,协助整理妻子米娅的遗物。
遗物整理的工作最先兴起于日本,在日本,甚至已经形成了遗物整理协会。而在中国,专门整理逝去之人的遗物仍然是极其小众的选择。对于大多数避讳死亡这一话题的中国人来说,被丢弃或是被烧掉就应该是遗物最终的归宿。
家人也并不理解阿卷的决定。米娅生前放在浴室里的头巾,家人觉得没什么用,顺手就扔掉了。平日里,米娅喜欢用无印良品的皮筋扎头发,那条头巾是她为数不多的发箍。阿卷发现后,把它捡回来,洗干净之后,收在了密封袋里。
他想留下这些东西,以后用来慢慢告诉孩子,妈妈米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
衣服是最直接的连接
整理是从衣服开始的。
整理师在床上铺上一张布,接着将衣柜里米娅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放在床上,一件件分类、筛选、折叠,再放进对应的箱子里。
对一个36岁的女性而言,米娅的衣服并不算多。三年内连续生育两个孩子带来了漫长的孕期和哺乳期,宽松的衣服占据了绝大部分。还有一些原本是阿卷的衣服,也被米娅拿来当睡衣穿。
米娅也少有艳丽的衣服,铺在床上一眼望过去,多是清一色的白、灰、蓝。米娅很明确自己的偏好:素雅的风格,棉麻的材质,喜欢淡淡的蓝色和略深一些的靛青色。
米娅的衣服
阿卷对米娅的大部分衣服都还有印象:那件运动服是米娅打羽毛球穿的,无印良品的格子睡衣是阿卷给米娅买的,有白色鲸鱼图案的短袖是米娅临终之前常穿的,白色的背心连衣裙是很早以前的衣服了......
阿卷打开手机相册一一对照,那些照片里米娅曾经穿过的衣服,阿卷都想留下来:一家四口在植物园野餐时米娅穿着的浅蓝色短袖,米娅怀米卷时穿的黑色吊带裙,抱着米粒时穿的花衬衫,还有自拍时穿的绿色棉麻背心裙——这是米娅很喜欢的一身穿着。
他希望孩子能记得,妈妈穿每件衣服的样子。
遗物整理师在整理米娅的衣服
筛选的过程是艰难的,几乎每一件衣服,阿卷都有想要留下来的理由。一遍筛选下来,仍然留下了超出预期数量的衣服,需要进行二次筛选。
“这些打底衫,如果还有位置的话,就再挑一些放进去好吗?”阿卷试探着问。
“可以放一两件就行。打底衫没有很大的特殊性,不过重要的还是你的感受。如果没有太多连接感,你可以筛选掉。”面对阿卷的犹豫,整理师木棉给出了不同选择。
“这些运动服,我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留。”
“如果不明确的话,就选一两套具有代表性的。”木棉又给出了相应的建议。
类似的对话不断重演。米娅的163件衣物,最终舍弃了44件。留下的衣物被装进两个大号的收纳箱,一箱是外套、帽子、围巾,一箱是春秋夏衣,放在了衣柜的最上面一层。
最终整理出来的米娅的衣物清单
对于米卷和米粒而言,这些衣服将成为他们长大后对母亲最直观的认识。
阿卷在网上看到过,有的孩子长大后会专门穿着妈妈的衣服拍照,他希望米粒以后也能有机会穿上妈妈米娅的衣服。又或者,可以用这些衣服作为原材料,制作成发箍、包包送给孩子,让母亲以另一种形式陪伴在他们身边。
米娅给孩子们买的衣服,阿卷也想要留下来。整理完米娅的衣服,他又把两大袋孩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倒出来,对照着米娅手机上的购物记录挑选,感慨说自己是在玩“连连看”。
米娅给孩子买的一些小玩意
米娅离开时,妹妹米粒只有6个月大,她的衣服大多来自哥哥米卷或是其他小朋友。只有两条小裙子,是妈妈米娅给她买的。阿卷特意把这两条裙子单独收了起来,这是“妈妈爱的印迹”。
“我希望孩子能对妈妈有很真切的感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爱穿什么样的衣服,我想要帮助孩子建立他们和妈妈之间的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