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2020年8月11号，老师走了，享年68岁。
当年就读的高中，很多老同学之间都保持着联系。
清楚地记得，8月11日的上午8点半左右，手机上多了一条未读信息：“葫芦娃，班主任走了，后天举行葬礼。”
“葫芦娃”是我的外号，就读高中的时候，我喜欢给同学讲葫芦娃的故事，从1娃到99娃，我给它们赋予了各种各样的技能。
惊闻噩耗，我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16年底的同学聚会，班主任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不管是精神状态还是身体素质依然很好。
我拨打了班主任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他的女儿，她证实了同学的说法。我也决定去参加老师的葬礼。
我毕业以后就留在了第一次打工的城市浙江，每年只回家两到三次。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定了中午11点钟的火车票，下午6点钟就能赶回安庆。
火车上，看着四周闭眼休息的旅客，我却毫无困意。回想起自己的高中岁月和我那可爱又可敬的班主任，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
01
2011年，我考上了一所在全市垫底的高中，也认识了我的班主任。
在我的印象中，班主不止严肃，而且很古板。他要求我们：“上学期间，男生不准穿拖鞋留长发；女生不准涂指甲穿裙子。”
班主任家是农村的，种了田也种了地。他的身材很壮硕，皮肤黝黑，那是干农活晒得。
从这一点来看，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在上学的第一天，别人却告诉我：“班主任很厉害，他年轻时曾打退过十几个小混混。”
这件事情无从考证，是从一代一代的学长学姐的嘴里传下来的。所以我们的班主任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个“狠人”。
像我们这一群半大不小的皮孩子，在他的面前，有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出。
但是后来的一件事，让我们改变了对班主任的看法。
02
班上的一名同学“小马”突然迷上了赌博。每天放学之后都会去学校附近玩老虎机。
2012年底，还有短短的十几天就放寒假了。但是有一天“小马”被人打了，打他是校外的小混混。
上课的时候，班主任注意到了“小马”脸上的淤青和嘴角干涸的血渍。当时他就让我们自习，把“小马”叫到了办公室。
后来听“小马”说，自己那天走运，老虎机上赢了200多块钱。但是在他下币的时候，一群小混混要求他交“保护费”。
遭到拒绝之后，他们打了“小马”三个耳光，抢走了200多块钱。这群小混混扬言，下午放学等在路上，还要再教训教训他。
当天的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和数学老师调课了，他整整拖堂了10来分钟。放学铃声响起，班主任要求护送“小马”回家。
放学比平时晚了十几分钟，但是二人在途径小石桥的时候，还是被小混混们堵住了，他们一共有7个人。
班主任让“小马”赶紧跑，绕路从邻村回家，他拦住这些人。
第二天上课，班主任的脑袋被包上了纱布，上面还有一些被血渍浸染的痕迹。
那堂课他让我们自习，自己坐在讲台上面，低着头不吭声。细心的班长看到了班主任脸上的汗珠，走上讲台想劝劝他去休息一下。
班主任摆摆手，沙哑着声音对班长说：“你帮我盯着，讲话的记名字，我脑瓜有点疼。”
后来这群小混混被抓到了，班主任那天是被其中一个人用砖头开了瓢。警察通知班主任去认人的时候，班主任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更吃惊的事情。
班主任没有去追究这些人打他的事情，而且还劝警察放了他们。
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却说：“我就是流了点血，又没有什么大问题。他们都还只是孩子，比我教的学生大不了两岁，让家长好好管教一下就行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随后的一年多时间，这几个小混混都没有出现在校园附近。可能是班主任的仁慈感化了他们，也有可能是其家长把他们送去了学校。
这件事情，打破了班主任“狠人”的传说，也让我们明白了，其实班主任并不是很能打。
03
当天下午6点多，我带着鞭炮纸烛赶到了班主任的老家。到处都是人，耳边充斥着哭声和哀乐声。我眼中却只有那个躺在床上不言不语、形容枯槁、面容憔悴的老人。
床头和床脚下都点着蜡烛，蜡油挂满了蜡柱。我跪在床前的稻草上，放声痛哭：“恩师，学生对不起您，学生来晚了……”
询问班主任的死因，是否是因为疾病导致的？他的女儿告诉我们，医院没有检查出任何器官上的毛病。但是班主任女儿猜测，父亲的去世也许和学校即将被规划的事情有关系。
半年前班主任得到通知，母校将被除名，改建成一个村委会。虽然班主任曾极力劝阻，但是依然不能改变母校的命运。
之后的半年，班主任时常喝闷酒。他告诉女儿：“学校是他待了三十多年的地方，如果没了的话，他的心气神也没了。”
班主任的女儿拿出了医院的诊断通知，上面写着：“操劳过度、身体素质下降导致的自然老死。”
04
教书38年没有教出一个本科生，这样的老师在很多人的眼中肯定不合格。然而他在我们心中的地位却无比高大。
老师葬礼那天，一共来了578个同学，这些人只是他教书生涯中的一半学生。浩浩荡荡上千人为他送行，走在山间的石头路上，很多人被岩石擦破了手掌，很多人被荆棘扯破了衣服。
我们这一群人，最大的已经快50岁了，他们很多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孙子孙女了。
我们之中没有大富大贵的人，也没有在体制内上班的人。一部分在老家务农，一部分在外地打工。我们有着一个共同点，都是一名普通人。
其实这都是班主任教我们的，因为他也是一个普通人。惟一的一次打架，还被人开瓢了。
最后送我的班主任一句话：“虽然您没有教会我们太多的知识，但是您却教会了我们做人。”
春风无力百花残，相见时难别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