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听 · 第 10 期
作者 | 田文华 诵读 | 石艳
妈妈有枚铝顶针,那是她的宝贝,终日戴在右手中指上,爱不释手。
我仔细地观察它:它是用铝做成的,样子像戒指,但比戒指宽。这个小小的环形铁箍,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坑,比针的尾部稍大,这就是顶针了。当妈妈用顶针上的小坑顶住针的尾部,稍一用力,那针就乖乖地,滑滑地穿到布料的另一边去了,是做针线活的好帮手,文雅点说,就是给针找一个支点,既不伤手,又能加快缝纫速度。
这枚顶针,它曾常年环套在妈妈的手指上,这是妈妈一生的戒指。
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这枚顶针帮助妈妈缝衣、补衣、绣花、纳鞋……
清晰地记得在我还小的时候,每每在冬夜里一觉醒来,发现妈妈还未睡。灯光下,我远远地看过去,就可以看到妈妈右手的食指上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她还在做“针线活”。
顶针支撑着妈妈羸弱而坚强的身躯,用力,用力,穿越坚硬,穿越厚重;用力,再用力,到鞋底的那面,到布的那一面,到生活的那一面,去看看,再回来,针和线在紧张的穿越后,每每是颤抖着到达另一面的,这是它们的驿站。稍息之后,它们又将深入生活的底部,重往另一面,然后再返回来,认认真真缝补日子。
妈妈戴着它飞针走线,那一双双结实又可脚的布鞋,那一件件絮着厚厚棉花的花棉袄……
最繁杂的活是为一家人做过冬的棉鞋,鞋底很厚,民间叫做“千层底”。因为雨雪都要穿,鞋底薄了不保暖还会渗水。多半寸厚的鞋底,都由碎布层层叠起,每层都用糨糨粘连,然后用密密的针线穿凿,妈妈左手拿着鞋底,右手拿着锥子,咬着牙,用锥子用力扎透厚厚的鞋底,再用顶针将又粗又长的针从锥子扎过的地方顶过去,有时因锥子扎得轻了,顶不过去,还要用钳子用力夹住大针往外拽出来,年少的我曾帮妈妈拽过几次,确实用力,想想妈妈吃多少苦啊?
这还不算,妈妈还要用手把粗麻绳或线绳用力猛拽,狠狠勒紧,纳完一双鞋底,妈妈的右手上就会勒进去很深、很深,看着就像出血丝一样,而妈妈却没事一样乐呵呵的。
同样是金属做的,顶针必须去顶那根针,顶它,支援它,让它不要中途退下来。
顶针上面的小眼儿由于长期疲劳作战,也有失守阵地的——那些个坑儿会穿透成眼儿,这时候,妈妈的手指肚就会一不小心被当做了临时的候补队员,顺着针眼儿冒出一星儿鲜血,我看到妈妈的眉心一蹙,我猜那是很疼的,但是妈妈并没有停止手中的活儿,只是用嘴吮吸一下出血的地方。
妈妈的顶针是沉默安详的金属,是世上最珍贵的器物。它,藏纳着密集的痛点,凝聚着慈祥的目光。
每每想起,除夕之夜,人们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可妈妈却更忙了。当庆贺春节的爆竹由远而近的炸响,把我们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我们看到妈妈在灯下戴着顶针飞针走线。人们常常习惯用千针万线来形容制作之艰辛,其实妈妈在我们身上留下的又何止是千针万线?
当命运的针线无数次穿过来,妈妈的心,该留下多少密集的针眼?在我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里,在那物质极度匮乏的岁月里,妈妈用她的顶针把我们的生活引向了幸福的一面。顶针。它和妈妈一起,见证了我的成长,记录了我走过的生命历程。在顶针密密麻麻的小坑里,记载了妈妈对我的每一句叮咛,每一次祈祷。
现在,妈妈偶尔还会戴上她的顶针,做会儿针线活。而那枚顶针,也因为岁月的打磨,比以前更加银光闪亮。
顶针是重叠的岁月,随着妈妈的手指往返;它是浓缩的星河,绕着妈妈的手指旋转……
现在,妈妈手指上戴着的,依然是这枚顶针。老人又开始为孙辈操劳了。孙子的小被褥,外孙的小棉袄,孙女的小棉鞋,针针线线,密密麻麻,细密的针脚,整齐的排列,如无言的诗行,写着妈妈幸福的期待,写满妈妈的爱。
人们常常习惯用千针万线来形容制作之艰辛,其实妈妈在我们身上留下的又何止是千针万线?
走近作者
田文华,庄浪万泉人,业余时间撰写百余篇小说、散文等在《人民文学》《十月》等报刊发表。作品被收编入《读者》《神州魂》等书籍,先后发表新闻作品1000余篇,出版书籍2部,多次获军地各类新闻、文学奖。
出品:庄浪县融媒体中心
责编:周燕霞
编审:王元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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