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iiMedia Research(艾媒咨询)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约有2.5亿脱发人群,女性群体接近1亿人,并且脱发群体的年轻化趋势明显,有60%的人在25岁就出现了脱发现象。换句话说,与父辈们相比,如今年轻人脱发的平均年龄提早了15至20年。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试着为自己掉落在地上的每一根头发起上一个心仪的名字。尽管这样的行为更像是一场无效的自我救赎,但并不能制止头发日益朝更远的地方走去。
对于今天的年轻人来说,脱发日益成为生活里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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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9岁的干女儿自从知道我在植发机构工作以后,天天问我,什么时候能给自己也去补个发际线。”在西安某植发企业工作6年多的燕子提起这个故事来忍不住笑了。“大众对于这类‘产品’的接受度越来越高,而且对于美的追求一步步在朝更下的年龄层级移动,通过平台,电话,网站等各个渠道前来咨询植发的人,据我了解仅我们公司就每天至少3位数起步。”
和那些停留在互联网“这头”但仅仅叫嚣着自己深受脱发困扰,而没有勇气踏入植发大军的年轻人不同的是,小雨不仅关注植发许久,还走入了植发机构的大门,并于去年10月份做了植发手术。
今年26岁的小雨天生头发细软,颜色浅黄,面临俗称的“大脑门”问题已经多年,“如果不是个头较高,很多人都能看到我盖不住顶的天灵盖。”面临每一根掉落的头发,外表看起来甚为冷酷的她,内心其实早已波涛汹涌。“连头发的头都不敢提,怕自己流眼泪,大学时候就暗自下决心,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攒钱给自己做植发。”
和头发的抗争并不是毕业后才开始的,时间往前推5年,自从意识到自己头顶上所有的发量加起来都不足同宿舍好友刘海的一半时,小雨就已经开始默默“较劲”了,先是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手冲黑芝麻糊”,后来又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偏方,“听说吃黑色的东西就能让头发变黑变多,不夸张的讲,以前爱吃醋的我现在改吃酱油了,有时甚至有种抱酱油瓶喝的冲动。就连外卖里点韩国炸酱面的次数都变得很多。”
在头皮上用力的来回摩擦生姜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市场上卖姜的阿姨都认识我,看见我去,就心照不宣的为我装姜。”每年双十一,双十二等各类购物狂欢节。“其他人的购物车里都放着漂亮的衣服,只有我的购物车里永远是各样分类清楚又让人不断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生发护发产品。”
“情况严重时,一度‘偏执’到生活中只能看到自己的头发,连自拍都提不起兴趣,别人拍照,第一反应就是先护住脑门。”去往各大医院的皮肤科治疗,并喝了长达半年中药,但仍然没有见到新增的头发以后,小雨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没有用的,我的很多毛囊都坏死了,喝药生发的效果微乎其微。”
但直接刺激小雨必须要为头发付出更大“成本”的原因还是毕业时的一场表白,“虽然怪不好意思的,但是我喜欢的男孩拒绝了我,并跟一个长发及腰的妹妹在一起的事情,还是让我不由得把自己表白失败的原因归结在没有一头秀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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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婚姻以及工作晋升是燕子面临不同顾客开始植发征程的最多原因。“往近点说,相亲市场上,秃头的男性可能在见面的第一步就会被刷掉,而带有销售性质的工作对于外貌形象的要求也会更高,至于近些年,比起男性,越来越多的女性也开始迈入植发机构的大门,而且比例日益增高。”
本以为自己脆弱的头发“无药可治”时,商场里电梯中那些不断闪动和跳跃的魔性植发广告给了小雨最后的信心:“看到秃头的大叔都能靠植发获得‘新生’,自己情况虽然差,但比他们好多了,就蠢蠢欲动,想着可以试一试。”
检测以及认清自己头皮的“等级”是小雨在迈出第一步时最先需要面对的。“没错,脱发情况也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划分。很多人脱到一定地步,就失去了植发的可能,简单点说,有些人连具备植发的资格都没有。”
■ 图源:《隐秘的角落》剧照
植发的基本原理是毛囊移植,而毛囊就像是土地里的种子,头皮就是土地。“这就是一个‘拆东墙补西墙’的过程,如果‘东墙’基数大,有且多,那取上几块也不影响,但如果‘东墙’自己都摇摇欲坠,那每一步当然要小心再小心。”
需要强调的是,毛囊的损坏不可再生。
但小雨显然不至于严重到“东墙”摇摇欲坠的程度,在经过植发医院详细的检测和分析后,医生告诉小雨,她需要从自己的后枕部(也就是头皮后脑勺位置)提取出约2000单位的毛囊种植到头皮上其它缺失的部位。(包括严重上移的发际线部分)
目前,国际上常见以及较为成熟且深受市场认可的植发手术分为2种,FUE和FUT,尽管都为毛囊种植,但前者为单个提取毛囊的无痕植发技术,后者则为切取头皮瓣的方式提取毛囊,且会留下一道线性疤痕。
“大部分有条件的人都会选择无痕植发。除了无痕相对美观以外,更推荐它的原因在于很多人,像男性的脱发,他们多是因为DHT雄性激素分泌过剩,而提取后枕部毛囊的话,那里密度大、质量也好,种植成功后再脱落的概率就很低,基本能达到‘一次种植,后期无忧’的效果。”
丁香医生在今年1月9号推送的一篇名为“植发安全吗?植发后还会脱发吗?一文给你弄懂”的文章里就详细提到了FUE(毛囊单位提取术)手术的全过程:就诊-设计受区-准备受区的种发孔隙-确定供区-提取毛囊及精分毛囊-毛囊植入-术后处理。
“一趟下来,从就诊到长出新发达到期望效果,快则9个月,慢则1年左右。”
即使周期这么长,但人们依然趋之若鹜,并且和几年前相比,实际植发人数倍数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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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安工作这么久,遇见过最小咨询的有13、4岁的小孩,最大年纪的则为65岁左右吧。”
但并不是所有脱发的人都适合植发。“不鼓励未成年的孩子,18岁以下一般都不会给做,他们可以先选择药物治疗。毕竟年轻,有二次生长的可能,再者未成年患者发育还没完全,头围也会有所改变。年龄大的虽然没有太多的时间段限制,但如果有出血性疾病或严重心脏病、糖尿病、高血压以及疤痕体质的,也不适合毛发移植手术。”
对于疼痛的耐受力也是劝退很多人的门槛。“在头皮上打麻药,而且是很多针,这需要有很大的勇气。”
燕子在提到毛发移植的安全性时,坦言道,尽管这项手术相对比较安全,但也有并发症出现的可能,比如发区感染或者因为其它原因,导致毛囊存活率低,进而毛发不生长以及手术过程中的麻醉风险等,都是需要在术前做好心理准备。
“先到正规的医院或者医疗机构好好检查一下,找出自己的脱发原因,针对治疗会好一点,其实有70%左右的脱发患者,在规范的药物治疗下是可以缓解甚至于解决掉自己的脱发问题。”
其次,决定一台植发手术的成功与否,最关键的点还在于是否能够取出足够的毛囊。“真要是遗传性脱发,秃到我们常说的‘地中海’程度,那做植发最后的效果,也只能是‘三毛’,因为毛囊只能取自己的,不过我也遇到过那种特殊性需要,为了造型,不计较把仅有的一点毛囊挪到其它部位的人,但这除非是对方有非常强硬的需求,一般情况下,我们肯定不建议给人家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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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脱发人群的年轻化、女性化趋势不断增强,以及当前消费升级带动的美颜经济、健康经济等发展,中国脱发保健行业形成并且产生了多种毛发健康产品的巨大商业潜能。而植发不得不说是其中一大类别。
以抖音为例,在搜索栏中打上植发二字,成千上万条相关视频便会被迅速推至眼前,除却某些“医疗机构”的软性分享和植入,多的是普通人以自己切身的经历去告诉大众自己最直观的体验感受。
“花18万去植发是一种什么样的经历。” “不夸张的讲,我的头上顶着一辆小轿车。”这样博人眼球又极具看点的视频以自己惊人的播放量和点赞数直接冲上相关内容的榜首,随意浏览一下评论,就可知有多少人面临和po主一样的需求,却碍于钱包的厚度只停留在了咨询的“这头”。
■ 图源抖音@KESANGDE
但在植发广告四处纷飞的西安里,想要寻觅出一个靠谱正规且拥有资质的植发机构却并不容易。
在大众点评上定位西安,并搜索植发,共显示有1923个词条,然而仔细甄别会发现,几乎无公立医院从事植发这样的项目。而植发科在西安的公立医院里也寥寥无几。那些分布在西安大街小巷,商场街区里以某某某连锁机构,某某某美容医院命名的从事植发项目的机构,多是民营或私立的企业。
在西安某大型连锁植发机构担任植发医生的王润说到:“并不是说这些就不好,只是目前在整个西安的植发行业里,显然缺乏更加标准和专业的标杆式典范存在。而对于从2018年开始就在西安有比较明显发展的这一产业,缺少专门从业的医生和护士已经是行业共识。”
植发相比较于其它的美容整形手术,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更加耗时耗力也耗人。“虽然它看似是个简单的表皮手术,但如果只提经济效益,与常见的隆鼻、脂肪移植等美容手术相比,植发需要的团队人数、手术时间都是翻倍的,一次手术7、8个小时很常见。而且这项工作对于医生的‘消耗’非常大,并不像其它医疗行业,好似年纪越大越吃香越权威,植发恰恰没有,手术时长以及头皮作业对医生的视力体力都有更为严格的要求。年龄大的话,身体当然吃不消。”
专业人员的缺失以及手术时长的限制使得植发的费用也水涨船高。尽管单个毛囊15-40元一株的价格看起来并不算昂贵,但如若在这个基数上乘以千计,那动辄几万起步的状态也会让很多感兴趣的人变成“观众”。
“一般在西安,根据不同的脱发等级,其实2万-5万左右就可以完成拥有头发的梦想,抖音上那些十几,二十万的项目显然是参杂了一些其它的内容,这就跟同是坐月子,有的几千,有的几万一个道理,有些打着明星团队或护理疗养项目的旗子以及其它服务自会把价格调的更高一些。”
但王润也担心着在整个西安市场,由于行业内部发展不健全的原因,导致这个产业其实一直伴随着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的现象。“拉皮条的随处可见,有时甚至觉得是个人好像都能植发。”
每日人物上一篇“全民脱发时代,是时候了解这门技术了”的文章提到: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植发群体,中国的植发医生经手的患者类型和手术数量也在世界范围内遥遥领先。
而植发的本质,确切的讲,更像是一场心灵修复手术。
王润对于这个结论感慨颇深,他想到那些前来咨询植发人的理由:“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说到自己植发的原因是怕上幼儿园的女儿看见她戴帽子发出疑问,‘为什么别人的爸爸都不戴帽子,就你戴?’他害怕女儿自卑,给女儿造成心理负担;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前来植发,是觉得造成自己一直打光棍的原因都是头发的问题,一个小孩隔着遥远的网络问他自己是否符合植发的条件,是因为‘同班的小孩都叫我卤蛋,我想拥有更多的朋友。’……”
王润把这些故事都收集了起来, “比起其它‘医美‘项目,植发除了患者满意度很高以外,显然更加安全和简单,它以最便捷有效的方式在调整了人三庭五眼的同时,让人变得更美更自信,看到他们开心,我也很满足。”
在无数人拥有容貌焦虑的今天,拥有一头秀发本或许能够抵御一些寒冷。
小雨偶尔会想到头发刚刚种植上的那天,尽管在注射麻药的过程中,忍受了巨大的疼痛, “但一想到自己能够拥有像别人一样浓密的头发,就不由自主想留眼泪,不是疼,是开心。”
比起小雨的激动,已经做过成百几近上千台手术的王润就显得有点淡定:“就奉劝大家一句话,看好自己的头发,想象一根就是一碗优质加蛋小炒的价钱,也就不会再觉得还年轻,还能接着熬夜挥霍了吧。”
注: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作者 | 汤加 | 贞观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