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8日,国考延期的消息一石激起千重浪。据公开数据,本次国考的报名人数再创十年来新高,总报名人数已突破250万,相比上一年增长了50万人,同比增长25%。
忧心的不止考生,还有“看天吃饭”的公考机构们。
作为公考培训市场的龙头,中公教育的经营数据在2022年第三季度艰难扭亏。此前这家公司深陷拖欠协议班退费的风波中。辽宁、山东、广东、河北等地陆续有学员爆料,中公教育“不过包退”协议班的退费流程迟迟无法推进。
在“协议班”模式拖累下,想要继续维持微弱的盈利障碍重重。而随着国考延期带来的收入确认延迟,中公教育的财务数据面临更多不确定冲击。
净赚0.68亿,没钱退款?
在2022年公务员招录考试中“上岸”失败的王琳,又走上了“讨学费”的漫漫长路。
2021年6月,王琳报名了中公教育2022年度相关招录考试的协议班,根据协议合同显示,中公教育承诺如果学员未通过相关考试,将退还42800元学费。
未能通过考试的王琳在2022年8月向中公教育提交了退费申请。协议规定中公教育应在30-45个工作日内进行退款,但学费却迟迟没有到账。王琳向中公教育杭州校方询问退费信息,工作人员起初表示,因为最近是退费高峰,所以“需要等一等,现在北京的拨款还没有到位”。期间,王琳多次催促退款进度,得到的回复都是让她耐心等待。
11月中旬,王琳又前往门店催促退费信息,工作人员向王琳提供了分期退费的方案,分10期退还。工作人员还向王琳透露,杭州方面工作人员的工资目前只发到9月份,10月工资还没有发。
《豹变》就王琳所说的问题致电中公教育杭州的某门店,工作人员并未作出正面回应,表示不方便透露。
除了王琳所在的浙江,辽宁、山东、河北等地的学员也纷纷在社交媒体上发帖称,中公教育在数次延期退费之后,向自己提出了分期退费的方案。部分学员称,自己并没有接受分期退费的方案,但中公教育强制分期退款,以总金额的10%/期进行偿付。
来自河北的李欣就遭遇了强制退费。11月7日,李欣向中公教育石家庄的对接人员催促退款进度,工作人员表示确切的打款时间是12月19日-12月23日期间,目前公司正在给学员积极安排分期打款,并解释退款慢的原因是疫情导致资金回流有所影响,无法快速处理大批量退款,选择分期打款是因为公司每天的打款额度有限。
李欣随后致电中公教育北京总部,北京方面提出了30%/期的分期方案,她并未接受分期退款。
11月8日,李欣的银行账户收到了“学员退费”4100元,显示由中公教育汇入,这个数额是协议约定的退费金额的10%。也就是说,中公教育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强制采取了分期退款的方案。
《豹变》以退费学员身份致电中公教育北京总部,咨询强制分期退费事宜。中公教育表示,部分省份是由于政府介入调解,进行了强制分期执行。
和8月起全国大范围的退费困难相比,中公教育在2022年10月30日发布的第三季度财务报告显示,公司当季盈利0.68亿元,打破了连续五个季度亏损的魔咒,经营现金流环比有所改善。
“协议班”“学员贷”曾是中公教育的财富密码,然而很快密码变黑洞,退不出款的“协议班”模式成了中公教育巨大的拖累。在2021年底,“学员贷”被紧急叫停后,中公教育发布公告称,将取消下架协议班。但截至目前为止,协议班模式仍在中公教育的课程产品列表中。
对此,中公教育10月在回复投资者问询时表示,目前公司根据经营情况调整了课程产品结构,大幅降低或取消高收高退的协议班型,但并未取消所有协议班。
有中公教育的员工对《豹变》表示,以目前门店的课程选择情况来看,很多学生依然愿意选择高额的“协议班”。
从「双赢」到「双输」
“不过包退”是中公教育运用到极致的一种模式,后来在公考培训市场得到广泛应用。协议班以远高于普通课程的客单价为特点,考生不惜高价选择它,就是看中“考不上也不亏”的保障。
早期,协议班模式是机构和考生之间的“双赢”选择。学员通过预付高额学费获得备考的心理保障,而巨量的现金也源源不断地流入中公教育的资金池中,利用备考到退费的时间差,中公教育相当于拥有了一大笔无息贷款可供投资,或者扩张规模以吸纳更多学生。
这样的商业模式能否跑通?关键在于后续有足够的、持续增加的协议班学员以维持现有的退费率,否则退费挤兑的情况将成必然。
2019年前后,中公教育借壳上市,靠的正是大肆宣传协议班来扩张规模,提高市场占有率,以提前完成对赌。协议班助推公司市值在2020年底飙升至最高点2600多亿元。看似顺利的资本化背后,暗藏危机。同时,火热的公考市场看似让培训机构们有利可图,但在疫情影响下,线下授课受到影响,考试节奏被打乱也让中公走钢丝般的现金流面临巨大压力。
中公教育公告显示,2019年至2021年公司协议班的报名人数呈现下滑态势,但退费率逐渐攀升。2019 至 2021 年,中公教育的退费率分别为 44.14%、46.54%、68.46%。自2021年以来,中公教育的退费率显著提高。
公务员考试连年暴涨的报考人数,显然挑战了中公教育等公考机构过去的盈利逻辑。报考人数带来了考生规模的增长,但公务员考试的招录规模始终处于稳定态。因此,暴增的“营收”实则是一笔庞大的流动负债。
中公教育公开的财务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9月30日,公司账面上流动资产7.21亿元,而流动负债高达65.3亿元。
愈发严峻的考情必然造成通过率下降,中公教育看似前期营收可观,实际上后期需要腾挪出来用以偿付的现金也在像滚雪球一样增长。
“双赢”变成了“双输”。中公教育在前期大规模扩张线下网点所花费的大量成本,导致现金流日益吃紧,疫情冲击下,线下课程也直观受到冲击,退费量再次上升。而需要退费的学生规模同样日益增长,追讨高额协议班的学费成了“上岸”失败之后的另一门功课。
王琳表示,自己曾在小红书咨询其它追讨返还学费的博主,对方称自己同意了分期退款方案后,只收到了前两期退款,剩下的学费杳无音信,只能通过起诉讨要,目前仍在等待开庭。“考试失败都没这么让我心力交瘁。”王琳说。
国考延期的新考验
经历第三季度的短暂盈利,中公教育依然焦头烂额,11月28日,国考延期的消息又给中公教育带来新考验。
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中公教育营收大幅度下滑,连续亏损。到2022年第三季度实现营业收入16.67亿元,同比增长15.36%;净利润0.68亿元,同比增长108.6%,终于扭亏为盈。
在财报中中公教育表示,本报告期,招录考试得到有序恢复,公司的招生及教学也陆续回归正常,上半年因考试延期积压的待确认收入在第三季度也获得部分释放。
好转的数据之外仍有难题。
此前中公教育财报上呈现“存贷双高”的特点。收费高昂的协议班在缴费时形成巨额资金沉淀,为中公教育提供了巨大便利,公司不断购买短期理财,2020年公司理财收益为1.8亿元,约占利润总额的6.8%。2020年公司货币资金、定期存款及理财产品等金额合计89.19 亿元。
同时,从2018年开始,中公教育的短期借款不断攀升,2020年末、2021年末短期借款余额分别为39.76亿元、31.5亿元。
中公教育存在存贷双高的问题/数据来源财报
明明资金充裕还要大幅新增债务,这一矛盾一度引发监管关注,中公教育在2021年底回复称,协议班模式下公司需要充足的资金以应对可能的退费;同时,公司先后在山东、吉林、辽宁、陕西、北京等地购置建设学习及办公场所,对资金有一定需求。
而2022年第三季度的财报显示,截至2022年9月末,中公教育的货币资金及交易性金融资产、短期借款均出现大幅下滑。短期借款从2022年年初的31.53亿元下降为2022年9月30日的2亿元,货币资金则同期从19.7亿元下降到4.6亿元。
说明公司优先用偿还了短期借款,但这并不能完全消除中公教育的债务压力。
到2022年9月末,中公教育来自学员预收款的合同负债为47.36亿元。这其中有多少比例来自协议班,退费率会有多高,如何腾挪避免集中退费给公司紧张的资金链带来重压,成为中公教育需要应对的问题。
在一份由北京中公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盖章发布的“保证书”中,中公教育表示现计划分10期偿付学员学费,如中公教育未履行分10期按时打款约定,保证将公司所持有的位于石家庄市平山县装备路以西、兴工路以北的中公泽宏未来科技城项目通过抵押、拍卖、出售等形式换取资金,并优先用于河北学员学费返还。
值得注意的是,第三季度中公教育销售费用同比下降25.45%,管理费用同比下降49.75%。而从2021年的四季度起,中公教育已经将投资性房地产和在建工程在财报上的数据基本处于停滞。也就是说,中公正在一边在进行成本控制;一边叫停过去以地产投资为主的第二增长曲线业务,以缓解短期借款等压力。
11月28日国家公务员局表示,原计划于12月3日、4日举行的2023年度国家公务员录用笔试延期举行,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国考延期,导致中公教育第四季度的收入确认具有一定不确定性,或将影响公司全年业绩。
QYResearch发布的《2022-2028中国公考培训市场现状研究分析与发展前景预测报告》称,预计2025年公考培训市场规模有望超280亿元。
但目前为止,公务员考试燃烧的报考热情并未传递到这个百亿规模的公考市场。业内人士表示,公考机构普遍正在经历“协议班”尾大不掉的窘境,行业内亟需探索出新的模式,以适应新的公考考情,抹平协议班这个不可持续的发展模式对业绩带来的负面影响。
同时,最近各地此起彼伏的疫情反扑,也对公考机构的线下业务带来了挑战。中公教育缓过来的一口气,也许在下一个季度又会岌岌可危。在线下市场恢复之前,如何在线上课程中突围,可能是行业需要暗暗发力的增长方向。